水仙

作者: 江易禾 | 来源:发表于2018-02-26 21:39 被阅读0次

        当过了“雨水”节气后的几晴几雨,空气里已然开始呈现出一些暖春的味道。是熬过了一冬后的常青树叶,在阳光里放松警惕的酣睡,以及愈渐早醒的,躁动的雀鸟的愉欢,团绒绒的呢喃。看着傍晚六点未黑的淡蓝的天色,在远近不论的粉墙上,笼下月白的游风,挑逗忽盈满起的路灯底,开得尚未成气候的茶梅,和垂落得尚未成气候的水仙。

        的确,春的意趣,也尚未成气候。若非朋友说有白梅真真切切地开得甚好,便却要疑心是什么又在故作飞花。开窗迎面的暖风,也难适应,总以为,还应是湿寒入骨的西风。我并不愿意称赞那西风,也很难确实信服它是什么的号角。倘若春天要来,便必不论别人情愿与否地来,而绝非需一嚎壮烈而心情矛盾的号角来宣告,来嘘寒之将往,问暖之将至。一瞬间,在一支自大的笔下,一个无辜的季节,生出了许多繁复的意志来,而其按部就班的降临,似乎成全了无辜却自苦的凋敝植物,虔诚的祷求,祷求复生、治愈、繁衍、兴旺。

        这便是温度怂恿人的妄自多情。多情到擅自将一个无实的季节想成不虚的博爱回应,多情到从而推导出冰冷便是恶、便是凶险、便是有不古之心,正如报春鸟咒骂过去的寒冬那样,“不古!不古”。故而可以怀疑,这水仙是与凶恶的滴水成冰为一党,否则怎会于肃杀之时,作那与不牢靠的木窗密谋的寒风的伥鬼,里外呼应风霜刀剑的催逼。惨白的容颜,那时也如灵堂里谢必安的招摇。然而相反的是,顺从的,开在细阳软雨下的笑靥,才是正直的、虔敬的、圣洁的,是懂得时令的正直、求候生命的虔敬、慈眉善目的圣洁。似乎春日底下的花朵,才馥郁得合情合理,才成一派岁月静好,而其它季节里的,非自命清高不足,更甚不识时务助纣为虐之嫌。

        看着败颓的水仙,在迅速衰暗的黑幕下,吊息着惨淡的幽怨。它的盛会立马就要到谢幕,立马就要卸妆,成一颗发了芽的大蒜头,只有不甘的苟延残喘出的气味,还虚伪地维持着它名号的尊严。我将这一盘子的落魄挪到窗外。死就死去吧。若说迎春花的垂枝,是如于佛前祈愿的低眉,那这屈鄙的折茎,便是岳飞墓前的秦桧。

        我开着窗。自入冬来便未感如此长久地立在敞开的窗前。已无刻薄的寒风吹红鼻头,刮伤脸颊。专断恶毒的姨娘要死了,年轻可爱的母亲要回来了。她的年轻,来自夜猫的娇嗔,燕雀的欢腾;她的可爱,由于蜕下厚重衣物的少女,和尽情洗晒这些衣物的母亲们。绝不同于严冬要人滞留困顿于囚室的专断,要尽杀万生的恶毒。

        那濒死的水仙。对专断与恶毒阿谀谄媚。这怯暖之物。活该在复生时节濒死。我并不打算留着这几瓣丑陋的大蒜头,尽管并未散发臭味,相反,正不绝地,讨饶般殷勤着些弥留的怡人的功夫。但鬼使着,每年的近末,总纵它复辟一次。

        毕竟,是我擅自以为的,它的不妄求性命的戴孝,是为一年短暂轮回中亡者的守灵。然而这,也不过成了强加之的不问其情愿。毕竟,谁会问一朵花的意愿,谁又能说服谁,一种时节的良莠。

    2018.02.26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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