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露
写于 2019.7.14
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从何而来,人们却不知道。他们记得我有多么慈悲,对我的伟力深信不疑。
在以色列和西欧,人们叫我耶和华。他们没有理由地深信他们与我有非同一般的关系,我便顺了他们的意,在他们的史书里写下红海的奇迹。我哄他们说我创造了他们,他们便逼迫着自己的一代代孩子牢记我的谎言。
他们的族人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于是更多的人受到感染开始对我笃信不疑。我把站立在大地上的人变成匍匐在大地上的群畜,让人温顺、虚伪、逆来顺受,想要的东西自欺欺人说不要,想要的东西不敢要而是去偷,偷完了说成是服从我的意旨。他们恐惧他们的同类对我的任何质疑,生怕我使我恼火而殃及他们全部,让自私和胆小的他们得不到我的庇佑,于是点起火把竖起绞架,用一切最卑劣的恶行去维护我的权威。
在阿拉伯、波斯和巴比伦,人们叫我安拉。人们认为我从不说假话,坚信他们捍卫着我的真话。他们对着同类举起明晃晃的刀,因为我鼓动他们为我而战。他们对此坚信不疑而争斗不休,便没有机会统一起来质疑我。这样我名正言顺地享用着年年不断的鲜血,看着蒙昧的人类与他们的祖先别无二致。
在南亚的次大陆上,人们为我冠以了名目繁多的身份。我有时是湿婆,欣赏人间舞女的婀娜。我替他们制造了他们那想要的来生和转世,他们和他们的孩子听了我的话,下定决心今生做牛做马,好好吃草摒弃杂念,来世都做婆罗门。我有时是净饭部落的公子释迦牟尼,体验了一把人间苍生的艰辛。我为苦难的众生流下眼泪,于是人们便称我为慈悲的佛陀。把最后一块金子抹到我的像上,把最后一盏明灯和最后一盘可以充饥的果实送给衣食无忧的我。而人间的年年岁岁里,不断死去的孩子却无人知晓。他们让死者顺着恒河水漂流而下去追随我,他们深信水里一样有我的光辉。
在中国,我成了天上的星宿和地上的山川。我替他们治疗跌打扭伤肿痛腹泻,他们便啧啧称奇,把我扔到人间的垃圾当做仙丹妙药,就着我构思谎话的废纸一起喝下。我扮得和人们一模一样,混入他们的家里,露出狰狞的面目,把小孩子吓哭,看着母亲心惊胆战地把钱送给我忠实的奴仆消灾避难哈哈大笑。
我便是从那远古洪荒中走来的幽灵。他们声嘶力竭地赞颂我、拜倒在我的脚下,我却不必睁眼瞧他们的眼睛,只记得野草在风中无数次倒下。他们把思想毫无保留地献给我,还把他们的孩子源源不断地送到我脚下按倒,成为和他们的父辈一样的存在。他们知道偷盗是不好的,抢劫是不好的,杀人是不好的,我便顺应他们的理智,创造出地狱来帮他们诅咒他们的同类。但如果是为了我,他们就要竭力赞颂这美好的品格,并坚信这足以讨好我。我的地狱只向对我深信不疑的人敞开,他们却可笑地叫不信我的人下他们脑中臆想的地狱。
我不曾留意某个普通的人,即便是我忠实的代言人,替我在人间收割人们理性的有功之臣,也不配让我在舒适安逸里花费力气想起他们,更别说那两个人世的失败者,他们和万千为我而死的凡人没有丝毫区别。我不记得我何时何地自称为三山国王,他们却牢牢记住了,相信他们也可以拥有来生从新做人。他们却不敢死,于是他们像无数对我深信不疑的可怜的父母一样,不知从哪哄骗来一个小女孩,把她推到海里,然后自己投湖而死。他们甚至不想带着小女孩一起死,小女孩在他们眼中充其量是个死亡的投名状,或者就像亚伯拉罕弱小的儿子一样,只是一个讨好我的祭品。
我想起,人类总是一边在我脚下颤抖心甘情愿做我的奴仆,一边欺负比他们更弱小更愚蠢的狗,不会与他们忠诚的狗坐在同一张桌子一起吃饭。自杀只是这两个失败者的盛宴,他们用十多天苦心积虑的欺骗和伪装去迎接最后的时刻。恰好有那么一个小女孩,成了一无所有的他们带走的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我毕竟是慈悲的。看着那个小女孩只画出一点点痕迹的生命戛然而止,感到些许心痛。
然而,当人们开始祝福小女孩天堂或来世,将愤恨寄托给地狱,我不由得嘴角上扬。
人们果然不会摒弃我,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需要的时候,我还可以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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