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欲深者天机浅
语出庄子之口,初读于蒋勋的《蒋勋说红楼梦》。作为道家思想集大成者,“无为而治”思想的主导,出世情怀的耕耘,“三无”精神的滴灌,为世人垒筑起有别于儒家的安放灵魂的新天地。“戚戚于贫贱,汲汲于富贵”,因为纠缠于名利得失,让芸芸众生真正能够快乐自适者寥寥。
从语源上追溯,与“嗜欲深者天机浅”一句相对应的是“嗜欲浅者天机深”。按照现代的意思理解,这两句是说一个人如果深陷欲海、贪婪无度,就会失去生命中的灵性与智慧,错过人生中许多好的机缘与福报。反之,一个人如果淡泊名利,生命中的灵性与智慧就会比较丰富,就会得到人生中许多好的机缘与福报。
细思之,虽然用语浅易,但却蕴涵着丰富的人生道理和生活的智慧。对一个人而言,生命的有限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而身体机能的限制,决定一个人能够承受的也是有限的。作为二元组合体——肉体的和精神的,生命个体首先要解决的是物质的需求,才能活着,这是最基本的条件。人只有活着,才有可能进行高级别的创造性劳作。正是基于这一点,古往今来,世人对物质的占有投注很多的精力和极大的热情,由此也就催生了千奇百怪的疾病,像嗜物症、恋物癖、吝啬鬼等。而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当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对物质的攫取和占有上,就很难有闲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历史的长河中慢溯,十六个字形象地描绘出芸芸众生的浮世绘。名缰利锁,世人都懂得的道理,可是真正面对名利,身陷其中时,往往就会以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并寻找各种借口为自己在其间摸爬滚打创造条件。殊不知,“名利,公器也,不可盛取之”。之所以不可盛取之,源于一种事物或现象的存在是有限的,当一部分人切割得多,那么另外一部分人分得的份额就少,这样自然会人为地制造矛盾。再者,即使没有激烈冲突的发生,有的人尽管占有多数,也极有可能“有命得,无福享”,像葛朗台一般。不错,按照现代成功学的价值标准估定,在市场份额中占有量的多寡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重要指标。可是,对一个人而言,如果把有涯的生命投放到无涯的物质海洋中遨游,“沧海之一粟”最终的命运可想而知。
欲壑难平,四个字形象地描述出欲望的无底性。不断地挑战自我,不断地超越自我,这是人之共性。正是这样,人类社会才不断向前发展,人类的文明才不断地提升。但是,一个人的生命毕竟有限,能力有限,我们不可能倾尽所有。因为不是万能的主宰,所以要理性地认识到自我的局限,要时时检省自我。只有客观地认识自我,时时给自己减负,才有可能活出生命的本然状态。一旦被欲望降服,成为欲望的奴役,生命和人生就可能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至于生活之趣、人生之乐,也就成为形同虚设的摆件。相反,如果能够冲破欲望的藩篱,卸下包袱,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希绪弗斯被欲望驱使犯了天戒,受到上帝的惩罚。不过,上帝惩戒的手段很简单,就是让希绪弗斯把山麓的石头推到山顶之上。不算陡峭的山体,不大的石头,这对富有神力的希绪弗斯来说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事情。为了尽快结束被惩罚的生活,占据希绪弗斯内心的就是把石头推到山巅。当思想本一种欲望禁锢,目标就变得简单。可是,让希绪弗斯始料不及的是,一次次看到希望时,得到的是一次次的失败。一年四季,花开花谢的变换对它没有任何的吸引力。精疲力竭的他只好重新审视自己,重新调整了方法。漫不经心地向山顶挪动着石头,走走停停,一边欣赏着路边的风景,一边吹着山间习习的凉风。当石头稳稳当当地放到山顶,希绪弗斯既欣赏了沿途美丽的风景,也没有劳累之感。不被欲望加持,会有更多的惊喜。
人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一日三餐的物质需求毕竟有限,花开花谢、云卷云舒的曼妙永无止息,“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是“大自然之无尽藏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时时从物质世界中抽身,投身到大自然中,享受清风明月,也不失为一种快乐。舍得,看似简单,但是真正用行动践行其真意者不多。舍,即放下,对生活和人生做减法,去除杂芜;得,即获得、得到。游走于尘世,物质的裹挟让我们真正体会“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真味。在纷繁复杂的物质世界中左冲右突,会不会遍体鳞伤,取决于眼界与心胸。“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懂得这个道理,置身光怪陆离的世界,何物可取,何物可舍就不会有太多的纠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从某个方面说,在你放下一些的同时,其实就得到了相应的回报,只不过有时候看不见而已。——“上帝为你关起一扇门,肯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子。”
人是会思考的动物,而会思考有时候会成为一把双刃剑。知道时时检省自己,“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如果一味地放纵自己,毫无节制地异想天开,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无尽的伤害。一个人的慧根是一定的,无为物挟、无为欲锁,时时清空自己,对外物多投注以淡然,对修炼内心少施与欲念,虽达不到“无功、无己、无名”的境界,最起码能够腾挪出更多的时间去享受清风明月。人生能够活出这样的味道,也不枉此生矣!
(安徽省皖西经济技术学校 陈士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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