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六
省城的作协大院算不上气派,和县城的单位大院没什么两样,只是在高大的榕树下的街道不经意间突然出现这个牌子的确有些让人有些诧异和敬畏。可是偏偏就是这么平易近人的一个地方,连进去保安也不问一声,一个戴眼镜的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另一个翘着二郎腿看着浓密的榕树荫下的人来车往,好像在完成一项写作观察训练似的。
作协的办公楼不过一个三层的小楼,当然没有电梯,好像天生要降低门槛让人进去交流似的。常叶尘非常自信地上去了,上得前去,只见作协每个办公室都牌子,看来看去看花了眼,无从选择,干脆随便走进哪个办公室算了。
于是真的走到了一个很随意的办公室前,只见办公室里面堆满了各种书籍,就连茶几上也层叠着各种书籍;茶几旁是有两三张椅子,分明应是给来客坐的;而椅子的旁边就是墙角,山层叠得高过窗子显得岌岌可危,让人仰之如泰山。
“作家您好,我可以介绍一下我自己么?”常叶尘煞有介事的和那位作家说道。
这位作家很随意地摆手说,说吧,他的微笑里藏着一些兴趣,让他面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者说下去。
“我非常热爱文学,散文、诗歌、小说、戏剧都有所涉及!我这些年都是为文学追梦而来。这些年经历了一些坎坷,但我从没有后悔,我来这里是请像您这样的作家指点迷津的。”
他贪婪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浓浓地吐了出来,他的面前好像都似雾,这些雾形成了扑朔迷离的山峦。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张开嘴:“刚才你说你什么文体都尝试了,我个人觉得这有点不可行哦,因为人的时间毕竟有限,在某一段时间里能够写一种文体并把它写得出色已经很不错了。”
常叶尘听了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但却又无不没有道理。
“不过,我最近在创作小说。”
“哦,这样,不过我却是写散文的。很遗憾啊!”他继续吐着烟圈,烟雾好像就萦绕在扑朔迷离山峦。
“不过,你可以带你的作品给我来看一下。光这样写,是有点困难的。”
这潭水仿佛又活了,常叶尘仿佛看到了希望,不过他终是觉得写散文的给他看诗歌确实不够意思。
他追问:“那还有其他的作家呢?他们在不在其它办公室?”
“哦,你说的作家,其实是分布在各地的,他们不可能都齐集到这里。不过,我跟你说,年轻人,创作其实是一条很艰辛的路。像我,现在也只是领着作协的工资勉强生活而已。我还有个女儿想搞文学,我摆摆手,文学实在太难了,我没让她搞。”
“这么说来,其实文学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日子里的酸甜苦辣了。”
“你理解得很对,文学其实是卑微到尘埃里的东西。一路走来一路泥泞啊。”
“看来您也经历过不少啊!”
“是的,在四十岁那年,我曾回乡下住过一段时间。那是我一辈子最难忘的日子,山里只有一户老人家和我互相有个照应,说起来倒是那老人家照顾我的比较多些。我把那时的挫折和感受以及人生的感悟都写在了我的一系列散文里。后面汇成了一部散文集《山间湍流》”
常叶尘不由得敬畏:“我一定找来拜读拜读!”
结果不曾想,遭遇了一系列的变故后,竟然那本书的影子也还没看到,连那位作家的名字都忘记了。
那段交谈对他确有启发,末了,那位作家好像想留下什么联系方式,结果常叶尘理都不理。毕竟在他的眼界里,刚才的作家其实也说不上什么作家。他的眼里只有阿来、余华、莫言和韩少功。可是他不懂他为什么偏偏又要来这个地方。
离开省作协大院,榕树街道依然荫密,他的脚步好像坦然了些,有力了些,不过自我感觉好像要飘起来了。他觉得这世界上都是充满希望的,绿意盎然的。
不久之后他就跟老板辞了职,临走的时候还想拿工资,不曾想老板竟然没有给他工资,因为数学太厉害的缘故,让他分文都取不到就灰溜溜地走出了公司。和他前不久的遭遇一样,离开公司同样半文钱都拿不到。老板都说得很在理,头头是道,而且咄咄逼人,最后反倒是让常叶尘觉得是欠他们的,而不是这些公司欠了常叶尘的。
也不知道他的内心究竟有多么强大的自愈能力,这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或这不了了之主义必定是潜伏他灵魂深处的了,只是平时没有发觉,现身出来的只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
二百一十七
回是回县城了,没想到回县城竟然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所谓的“近乡情更怯”,为了让别人不认出自己,他把自己的头发染得金黄。乍一回到县城,他哥们就隔三差五找他花天酒地了。
酒确实不是个东西,是个极品,又是极不好的药品。可以暖人胃,可以诉衷肠,也可以催人老,洗刷掉你的傲气,让你卑微到不能卑微的尘俗里。
在交际场,只要是男人,酒永远是不灭的主题。
从病床醒后,李吾端三番五次过来看过他。醒来之后,也隔三差五地来找过他。好几次穿着差服,常叶尘差点认不出李吾端来,而李吾端穿差服的那神气样儿,也好像从来没有和常叶尘认识过似的。只有他身边带着的那条女友,让他显得稍微的还有点人情味。
也据说常叶尘是重情重义的汉子,所以如果朋友邀请他喝酒一般都会赴约。
话说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县城,自从地震过后,省城抢救的抢救,重建的重建,三年过后,零星的建筑又错落在原来的废墟上面了。只是它怎么看起来,也不怎么像个县城,倒像个大农村了。
但大农村有大农村的好处,打麻将、好吃懒做依然是这个地方的风俗,酒在和朋友相会时依然是少不了的东西,否则感情不够深,处起来竟全然没有了味似的。那两座桥劫后余生,依然健在,只是停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再也听不到有谁在上面自寻短见了,可能是因为公安局关注过多;在那自寻短见的也显得矫情,甚至是引起关注博眼球从而达到自己需要帮助的目的,仅此而已。
而李吾端同志因为地震的缘故局子变成了废墟不能在一时间建立起来,他们就决定化整为零,自己就自然而然地倒派出所里了。所以现在的派出所所长相当于一个片区的公安局长了。
但李吾端觉得身价却是掉了个份儿,所长相当于公安局长,但是民警是由县直的民警掉到了直基层民警。而且越看所长越来气,所长那么大的官发的竟是局长的威,而自己受的是基层民警的琐碎和丧气。
由于活太多,李吾端基本上忙不过来,在出执行任务的同时还要回到办公室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一时间甚至连办公室的各种文案都要他写了,他感到实在喘不过气来。幸好他女朋友在旁边安慰他。但总还是缺少了啥似的,有一天终于憋不住,直接呼叫常叶尘晚上烧烤摊老地方等等自己。
夜,灯火阑珊,一个破旧的的棚子下,常叶尘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酌,周围的人渐渐离去。老板人好像不经意间走过了很多次,努力藏住自己想要赶人走的眼神,但又碍于是老主顾,不得不按捺住了许多。
常叶尘即使假装不知道,但是他的内心还是想一走了之的。但他还是信任他兄弟的。一连喝了好几杯之后,老板都忍不住坐下来跟他一起喝了。
正行拳猜码,酒过耳酣之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另还夹带了些不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一行人正风尘仆仆地向他们走来,身穿警察制服;为首的正是李吾端,虽然是风尘仆仆,但依旧掩饰不住身心的疲惫。
不过看这阵势,不熟悉的人还以为是来抓人的,没想到,一来就直奔小桌,把警帽一放,脖颈的扣子一松,就耷拉地坐了下来。
“可来迟了啊,小李,自罚…”常叶尘话还没说完,李吾端一口气连干了三杯。
常叶尘本想道,会不会是这哥们自己一个人来,没想到竟然带了一帮人,这下话又得扯开了说了。
这话自然是没得好好说,桌子底下的酒瓶满地都是了。
李吾端带来的那批人自然就和常叶尘及老板称兄道弟了起来。
正喝到准备裤子都同穿一条的份儿上的时候,只闻道一阵女人的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大家的醉意又醒了半分。
桌子上掌声哗啦啦响起:“欢迎嫂子过来检查工作,欢迎,欢迎!”
这是李吾端的的女人无疑了,只见她把拎着包的绳子一仍,包自然就妥妥地放到了另一张桌子上。夜深人静,也不怕谁拿了那个包去。
只见她嘴角微微一笑,接着脸上就面无表情了,再接着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啪的一声拍在李吾端桌子旁。
“李吾端,你能喝是吧, 来继续喝,拿起瓶子和我一起喝!”李吾端被这气势吓傻,只见她抡起一支啤酒咕咚咕咚地就往喉咙里灌下去。
一桌子的人雅雀无声,她还要抡第二瓶往喉咙里灌的时候,李吾端猛地抓住她的手。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但又再一次被抓住,如此三番几次,终于没有了力气。
“算我服了你了,行吗?”
只见她微微一笑:“地震后咱们县城的形势如此紧张,你们大家能在这好好快活不容易,那就继续好好快活。不扫你们的兴,我先回去了。”
接着起来不小心绊倒了一张椅子,一个趔趄,但是要强地挣扎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拎着她的包,夺路而回,一路上高跟鞋蹭蹭地在大街上响起,仍旧给这桌傻楞着的人留下一阵女人独有的香水味。
李吾端腰间被手指戳了一下,接着推他起座。他赶紧追了过去,一路上又响起了皮鞋的声音,留下的是一个男人独有的酒臭味。
待到远去,听到的是男人皮鞋声和女人高跟鞋声音的二重奏,接着是二人在街上发生争吵和打闹的声音,然后就渐渐消失在这个街道里了。
常叶尘一副不得意的样子,觉得有时候,人们纯粹是为了喝酒而喝酒,往往有些话是说不出来的,一些苦只有自己心里才知道。周围的一帮伙计,也觉得没趣,就稀里哗啦,左摇右晃地回去了。
李吾端跟老板买了单,惟剩下弄弄的酒意,意兴阑珊地回去了,这街上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空荡荡,就像天上几颗星的样子,在天上依旧是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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