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隔壁巷子里早餐丰富。我常去的那家馄饨铺子,门脸非常小,只够靠墙支三张小桌子,地理位置不算绝好,招牌也做得简陋,红底黑字,福建馄饨,十里飘香。
天气好时,经过店门口,能看到花花绿绿的塑料凳子,配小马扎,不少大人小孩蜷缩在马扎上,呼噜噜,吃得狼狈。这场景难免叫人百爪挠心,心心念念,这是什么美味?搞得一群老小愿意这样委屈俯就。终于寻了天休息进去吃,发现确实跟本地馄饨不一样。
他家馄饨馅子特别大,存在感很强,口口有肉,不像本地馄饨馅子,零星一点,吃没吃到,全凭想象。汤也不一样。是自己烧的高汤,放了虾皮,还有黑褐色碎末,不知道是啥,有鲜味,应该也是海产品一类。
此后,隔三差五我就去吃一回。
我吃东西慢,喜欢坐在靠里边的桌子,能看到后面小隔间堆放许多杂物,听到咕嘟咕嘟烧汤的声音。前面靠门,右边留出两人宽,供客人侧身进出。左手支着灶台,老板娘站旁边,身后是条桌案板。老板娘一手拿漏勺,一手叉 着腰,于方寸间,腾挪辗转,灵巧异常。
她长得肩背厚实,胳膊浑圆,手腕上箍着银手镯,小指带银质尾戒,嵌进肉里,黝黑的皮肤腻着油光。一个人看两个灶眼,不慌不忙,游刃有余。等水开的工夫,擦灶台,摆碗,搁油,撒虾皮,依次加汤,数馄饨,准备下一锅。到得水开,拿了漏勺,捞馄钝,一碗碗,热气腾腾,搁葱花,派勺子,喊客人自己来拿。
老板娘一般站着不收钱,老板一般坐着不说话。他有一张国字脸,浓黑的眉毛横卧着,板寸短发根根直立,人是静默的石墩,总坐在靠里边的条桌旁一声不吭的包馄饨,只有收钱或锅子换汤才慢吞吞起身。
换汤的活儿有时是儿子在做。儿子跟他爸一模子脱出来的方脸,浓眉大眼黑皮肤高个子,猛一看像是老板年轻了二十岁,细看五官肉肉的,有老板娘的影子。不经常来,但是来了从不闲着。
有时候,儿子在小隔间,老板娘在前面嗷一嗓子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老板也加入进来,三人一递一声交谈起来,用的是福建方言。食客们全部鸭子听雷,一脸懵逼。片刻后,只见小伙子双手擎着一大锅热汤,稳步迈出来,嘴里念叨:“借过,借过!”他父母则目不转晴盯住他,双手张开,虚抱着,嘴里迭声道:“当心!当心!大家都别动!”
这家人来本地应该有年头了,方言不会说,能听懂。熟客来了会搭话,谁不要葱,谁不要虾皮,谁不要汤,记得倒牢。
有个耳背的婆婆是常客,非常爱拉家常。
哟,儿子来哒?
是哦。
长得像爸爸,高,壮,有几个?
两个哦。
还有个小的吧?也是儿子?
是个姑娘哦。
儿子啊!列好,列好,福气好。我屋里也是儿孙多哇,blablabla
……
还在读书吧?
毕业了哦。
放假了?有孝心咧!晓得回屋里帮手,哎,现在的伢们,有良心的少哇!
……
幸好,馄饨熟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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