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大人

今天，婆婆大人过寿，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四世同堂其乐融融。公公兄弟姐妹多，老辈儿为了生存疲于劳作，竟记不得公公的生日。所以，近几年婆婆的生日，二老同过寿。

称婆婆大人，实出尊敬，毫无调侃之意。婆婆一生勤勤恳恳，风风火火，目光高远，一般农村妇女不可与之相提并论。高小毕业的婆婆，还未出嫁，已是村妇女队长。后来嫁到张家，被分出大家庭单过，公公一心扑倒小学教育工作上很少顾家，全靠婆婆一人家里地里张罗，三个子女的教育也多由婆婆负责。那时节，计划生育正进行得轰轰烈烈，妇女队长是相当忙碌又棘手的工作。婆婆凡事身先士卒，躬亲示范，在方圆几十里颇有声望。且相继把三个子女送进师范学院，一个个端了铁饭碗，这更是让左近四邻交口称赞。十多年前，往城里买房子成了潮流。那时工资很低，没攒下多少钱。婆婆慨然支持，一家赞助一万块钱。今天看来，这钱对买房来说微不足道，但那时，真帮了大忙。我们三个家庭得以在城里安家，才有了如今不落人后的生活。细数婆婆的作为，用大人一词来形容她在家庭中在我们这些小辈心里的地位，一点不为过。

婆婆大人今年七十有五，身体康健，耳聪目明，虽因一场中风不再有几年前的行如风坐如钟，但也腿脚麻利，行动自如。祝愿老人家寿比南山，永远康健！

贴出两年前写婆婆的文章，权且算祝寿之礼吧。

                              婆婆

  婆婆很厉害。

  在一个屋檐下共度十七个春节，在锅碗瓢盆的交响中走过数个年轮，在絮絮叨叨的故事剪影中，我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婆婆一手把三个儿女都送进了师范学院。供应三个孩子读书考学，这在七八十年代的农村，相当厉害。那些年，农活繁重，劳动力对一个家庭意味着丰裕和富足。很多家庭的孩子读书读到个子长高、身体健壮，就在家长的半推半就中走出校园，走进田野的广阔天地里去了。婆婆有远见，她一个人承担起四五亩地的春播夏锄秋收冬藏，无论多么忙碌辛苦，也要孩子们努力读书。我们这儿是毛主席亲封的“烟叶王国”，春夏两季主要忙于种烟收烟卖烟，这也是每个家庭一年中最重要的经济来源。烟地里的活儿，是最脏最累的。不必说种烟苗时在泥土里的摸爬挪坐，一株株捧土舀水栽种；也不必说掰烟茬时的油腻闷热，一垄垄站高蹲低掐芽；也不必说烟叶炕熟后一杆杆摘下一片片分拣一把把扎成小捆儿，单是几天一次的打烟叶（把烟叶从烟株上摘下来，因其动作敏捷有力度，谓之打烟），就足以让人畏惧。当清晨还未完全从夜的梦魇中苏醒，人们便装备好架子车，向烟地里出发了。投身到那大片油绿的烟株中，或贴地蹲走，或弯腰前行，双手左右出击。宽大舒展的叶片肆无忌惮地擦划着头脸和身体，留下满身的油黑。日上三竿时，直起已不能完全直起的腰膝，把无数个烟叶堆一点点抱到架子车上装好，拉回村庄里有树荫的地方，丝毫不敢懈怠地开始上烟（把烟叶绑到竹竿上）。这样的农活儿，即使是劳动力富足的家庭也叫苦不迭。我无法猜测，婆婆是怎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劳作的。公公身体孱弱，兄妹三人要么年幼体弱，要么忙于学业。即使他们非要去帮忙，婆婆也是断然不会应允的。因为在她心里，学习是最重要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她用勤劳的双手一点点播种、一寸寸地收割、一亩亩打理，从贫瘠的土地里挣得三个孩子的学费。在艰苦忙碌中，婆婆从未忽视过孩子们的学习。为孩子们选择好一点儿的中学，盯着孩子们认真完成作业，洞悉孩子们学习中的疑难困惑，抽出饭前饭后点滴时间辅导训练……如今，三个儿女家庭幸福和谐，工作顺利安定，回首来时岁月，婆婆实在功不可没。

    婆婆做了一辈子的妇女主任。从风风火火的姑娘到雷厉风行的妇女，她干得勤勤恳恳、一丝不苟。现在想来，那时的计生工作该有多么艰难，她是怎样一家家沟通、一点点进展。我想，人们听从她认同她，更多是源于她的人格魅力，而非工作能力。婆婆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凡事力求平等。哪怕是家中的鸡鸭猫狗，都以平等视之。我曾好几次看见她拿了棍子撵鸡狗，只因为别的都出去了而这几个还在逗留。婆婆总是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好几个春节，围坐在火炉旁或是围坐在案板旁，总会听到婆婆讲她带领一干妇女去结扎，在别人都畏畏瑟瑟时，她毅然率先走进手术室，一脸轻松地走出手术室。每每听到此处，我的脑海中总会不可遏止地浮现出刘胡兰大义凛然走向铡刀的画面，婆婆那瘦削的脸越看越像电影中的女英雄。也常常听到她作为人大代表到县城里最豪华的宾馆开会，吃着全是面粉做的雪白馒头，听豫剧大师申凤梅在台上倾力演唱的情形。那定是激情燃烧的岁月，那也是婆婆一生精彩的华章。

    也许是家里地里全包揽的缘故，也许是多年村领导工作的作风使然，也许是文化水平造成，婆婆说话很直，也很武断，不太讲究方式。婆婆说一不二，想到做到。很少有人能说服她，除非她自己想通为止。据我观察，他们兄妹三人是在慈父严母的环境中长大的，对婆婆多有惧怕。做媳妇多年，我也挺怕婆婆的。但我清楚地知道，她是爱孩子的，全心全意地爱，不计回报地爱，克己奉人地爱。她对自己极为苛刻地节俭和劳作，只为孩子能安逸和享受。正是熟知并沐浴着她的爱，我们的怕，更多的是敬。

    岁月无情的风霜，染白了婆婆的青丝，折弯着婆婆的腰身，暗淡了婆婆的双眸。厉害的婆婆，老了！她还在不停地劳作，尽管迟缓了许多；她仍絮絮叨叨地说教，但柔婉了一些；她还想替儿女多做些事，但不再一意孤行。今年春节前的那场中风，让不服老的婆婆久久卧病在床，不得不向岁月低头。看着穿戴臃肿、枯坐在沙发中的婆婆，我的心酸痛难忍，几欲落泪……

  冬去春又来，熬过了岁月的寒苦，春光显得越发明媚温暖。走过了人生的风霜，惟愿婆婆的晚年恒久安康！

  惟愿我们所有的父母恒久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