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一年的四季中,我喜爱秋冬胜过于春夏,原因是很简单的;在我生命的磁场里,比起夏有凉风春有花,我更喜欢的是秋有圆月冬有雪。那是一种情感的寄托的美,是深埋于心的、记忆的美。就像是中秋时的月亮,不论身在哪些时候,何种地方,每每提到它、想到它时,倏尔脑海中就会联想到萧条的晚风、悠悠的落叶、远隔千里的爷奶还有那淡淡的、流水般的伤感。可是雪啊!那纷纷扬扬洁白如玉的雪。该怎样去描绘它的美呢?最美的东西不都是冠以它的名字了吗?它给我带来的记忆岂止是除夕夜的烟火、麦田里的脚印、白杨树梢喜鹊的啼音、厨房里的饭香、爷爷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那一去不返的童年。
那是皖北平原的老家。每当冬日来临的时候,北风呼呼地响。那时交错纵横在大地的清澈的河流,总静得让人怜爱。那时河岸满植挺拔的白杨树,树枝吱吱地打着颤儿,像是被撕裂了一样。放眼望去,满目的青麦苗,总能让人感到踏实,看到丰收的希望。那时楼房不多,多是矮矮的瓦房。那时的我天真烂漫,脑子里装满了梦想;那时的我相信星星能数的清,于是就真的去数了;那时的我相信明天会有一场奇遇,于是就真的去等了。那是相信怎样幻想都能成真的年纪,那是相信大人总比小孩快乐的季节。那是雪一般的童年。
二、早上我还未起床的时候,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里便下起了“雪”来,一条接着一条。记忆中雪的倩影便一时活跃在我眼前,我随即翻身下床,生怕与它错过了,还没来得及穿件衣服,打开门一看:喏!挺大的雪。之所以说它是“挺大的雪”,因为眼前拘拘束束、形似雪的残骸,和儿时记忆中的雪相比,岂不就是撒盐空中差可拟与未若柳絮因风起的天壤之别吗?我忽而感到失落,又有一种难言的惆怅感。可不就是雪的残骸吗!
于是,我没了往年那种对雪的期待,没了往年初见雪时,那种拥入雪中与之共舞的热情。于是,我又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一下就没完没了的、如同无数只白色蝴蝶在空中扑飞的雪。
三、又在甜美的梦中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寒夜。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白得耀眼。我知道那是雪的银光,心中一阵狂喜,穿好衣服,来不及刷牙洗脸,就蹦哒着跑出屋外,大地银装素裹,纵身一跳跃进厚厚的积雪中,欢快的笑声击碎了冬日里的严寒。跑街串巷,约上几个死党,在田野中打起雪仗。这时必然会再下起鹅毛般的大雪,我们兴奋地尖叫着,在马路上滚起一个个的大雪球,然后把它推进河里,看着它们漂浮在水中痴痴地笑着。
等天气再冷些,河面结了层厚厚的冰。寻得一块砖头,用力朝冰面扔去,倘若砖块啪地一声在冰面上滑行至很远,那就证明它足够坚硬了。然而这还不能使人放心,找一个陡坡,伸出一只脚,试探着将身子立在冰面上,胆颤心惊地踯躅着前进,慢慢的,步子愈迈愈大,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直至最后肆无忌惮地来回奔跑,然后突然收住双脚,使自己在冰面上滑行。
村子里的屋檐下,一排排地挂满冰锥,好似一把把透着寒光的利剑。趁大人不在的时候,手持木棍敲落一两个冰锥,满足地把它放在嘴里嚼得嘎嘣响。当天气渐暖,冰雪消融的时候,挂满白杨树的冰锥便这一处那一处地坠落下来。每到这时,我就总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深怕坠落的冰锥砸在我的头顶。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我自知都不会再有了。当人类的工业文明日渐发达的时候,为什么天空却不再湛蓝,溪流不再清澈,大地留不住美丽的积雪了?我怀念脚踩在雪中发出的咯吱的声响,怀念河里的冰面上旋转的木陀螺,怀念门前堆起的不是很好看的雪人,怀念黑夜宛如白昼、粉妆玉砌的积雪。
我还怀念笑声能击碎严寒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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