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努力朝向美好

近20朵昙花等着开放

慢慢地，努力朝向美好

20211029，星期五，农历九月二十四。霜降后，气温一天天回升，这几天倒是衣袂飘飘了。

数周前，数学课上，赵忽然来到我的办公桌前，笑着跟我说：“沈老师，你有没有纸？金在上厕所，可是厕所里没有纸了……”

听他解释才明白，上课好一会儿了，数学老师迟迟不见金回教室派他去厕所看看，结果发现了这样的尴尬。——我们班好几个孩子，见不到他的人时，在厕所总是一找一个准儿。

我递了一包餐巾纸给他去解决金的燃眉之急，心里也暗好笑：这是六年级的孩子吗？上大号，不得手里有纸，才能蹲下去吗？否则，岂不太尬了？尤其是上课时，求救无门啊。

办公室里的老师闻听也觉好笑，但毕竟人有三急，唯有理解。孰料，后来得知金竟在厕所蹲了一节课，说始终没有尽兴。数学老师不放心，派赵一趟一趟地跑厕所，自己也时不时地在门口张望。我们以为拿到厕纸，问题就迎刃而解，却是这样的结果，令人匪夷所思。

见到金，已是下课后好一会儿。他表情松弛，神色自然，站在班主任座位前东张西望，黝黑的皮肤泛着红晕，没有丝毫不适的模样，倒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微笑——班主任要联系他的父亲接他回去。什么缘故蹲了一节课厕所？班主任反馈，金说自己昨晚吃多了。孩子不适，什么理由都让人无法反驳，这理由也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我们班时常有孩子以头晕啊、肚子痛啊之类的理由请假，且以这样理由要求回家的基本上就那几个孩子。

醉在桂花香里

开学见到孩子们，最最与众不同的便是金。一个暑假，他简直像去了一趟非洲一样，黑得油亮，唯有牙齿是白的。我第一次见识到，一个正常肤色的人可以黑到这种地步。是去培训班打篮球了，还是学游泳去了？都不是，是成天无所事事，骑着个自行车东游西荡。你可以想象他的暑假过得有多么的自由与滋润了吧。

一个暑假，改变的不仅是他黝黑的皮肤，还有他整个儿的状态。小小年纪时父母离异，而后父亲再婚，再有了妹妹。这样家庭的孩子，祖父辈想着弥补，能够给予的永远是物质上的补偿；父辈为生活奔波忙碌，永远是疏忽的。家庭成员没有统一战线，孩子就不可能真正接纳新的家庭成员，并从中得到真正的教育与引导。

金子的继母很负责，甚至比很多亲生的父母还要关注孩子的学习并认真督促。另一方面，似乎也佐证了这孩子其实比一般孩子还要让人费心。可惜，孩子不省心，后来也因为他，长辈和儿媳妇产生了矛盾，吵过之后继母基本不管他了。

在我看来，金蛮可怜的。上学期，学校推出延时服务，他在五点结束之后还要去某培训班补习到七点。爷爷接他回家后自己回老屋住（一早也是爷爷赶过去接他上学），继母和妹妹已经吃过晚饭，爸爸还没有下班。日复一日，一个人面对孤灯冷灶，该有多凄凉？我不敢想象。深深同情、怜惜这个孩子，发自内心地接纳、包容他的那些毛病，也有意、无意提醒他注意些什么。除此之外，能够作为的实在少得可怜。

可，新学期的他怎么了？眼睛永远似睁非睁，整个人处在懵懂混沌的状态。刚开学，也许是尚未调整过来，还处于假期的散漫状态。可日复一日地等待，却没有有丝毫的改观。上课，只要留意他，不是在东张西望开小差，就是手里的铅笔在捅指甲。我发现他还练就了一个本事，两只没睡饱的眼睛，能够来回闭合、睁开地休息。看来，假期让他沉迷玩耍，还包括游戏。

这天，我联系了金的继母。这才得知，他生母的房子买在了他们同一个小区。现在只要妈妈一招呼有好吃的好玩的，金便飞也似的过去了（上学期，金曾告诉我，妈妈还没有结婚，也有在谈的朋友。）没有家庭的束缚，没有孩子的纠缠，的确会有时间和空间来照顾孩子。而补偿心理，也会让兴许有些愧疚的母亲，在孩子跟前失去了原则——谁会对一个偶尔跟自己一起生活的人，有这样那样的要求呢？不会，也不敢。妈妈对他也没有任何要求，尤其是学习，过问的方式就是“作业做了吗”。因此，金特别喜欢和妈妈在一起。

金的继母问起学习，是否考试了之类的。我如实告知，考过两次，一次75，一次60，下发的练习卷上没有家长签名。我询问金是否有熬夜玩游戏，不然不可能每天都是困得很眼睛也睁不开的模样，跟上学期比，一节课的注意力真的集中不了几分钟。

“他爸给他买了好多课外做的作业，还有书，说了星期一到星期五回来不让看电视，回来做好作业就看看书，做做课外的，他估计就想玩，想看电视吧，就去他妈妈那了。他妈妈真的不管作业做没做的，国庆节……”金继母说，放假一直在玩平板或电脑。在家里，只有她是反对孩子玩游戏的，问她要，她会藏起来。可是，他爸爸会找出来给他玩，说是从小被宠坏了。只要放假，他爸爸都是给他准备好平板的。

对此，她很无语。临了说：“我随便吧，亲爸亲妈都没那么管，我一个外人说多了还要记恨我。”

桂花香满城

这样的生活环境，这样的教育现状。我们能够做什么？在我们的可为之处，努力有所作为吧。

金的座位就在我批阅作业的小桌子跟前，一日日地关注他、鼓励他。那天，孩子们听我的文字《温暖的雨夜》，那种听到自己故事的兴奋洋溢在脸上，伙伴们的糗事又带给他们阵阵欢笑，再适时地点拨环境描写与烘托，大家似乎突然开窍了，次日展开想象写故事时竟然都特别专注，文字汩汩地从笔端冒出来，金竟也如此。

我边巡视，边及时通报伙伴的习作进度：双胞胎写完一页已经翻过来了，皓还差一行也要翻过来了，林已经翻过来了……我的进度通报似乎给他们打了兴奋剂，除了困难户樊、依、夏等跟不上大家的步伐，习作的速度都有提升，篇幅更有巨大的飞跃。我尽情地夸赞他们：“厉害啊，文思如泉，止也止不住。对，我们的习作如果能够这样洋洋洒洒写下去的，绝对差不了。如果只能凑满基本的字数，这样的文章再怎么也精彩不到哪里去……”

青写了满满当当两页还不肯停笔，熠也紧随其后，我惊呼他们居然在写千字文了。金竟然也笔走龙蛇，丝毫没有停笔的意思，往日手里的笔有千斤重，啃啃手指、剥剥指甲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这天，他写了七八百个字。浏览初稿发现，虽然文字朴素稚嫩，没有耳目一新的表达，但愿意表达的一颗心，可比什么都重要啊。这些日子，我也把存着的费列罗啊好时巧克力啊什么的包好了偷偷塞给他。这孩子，渐渐地变得温柔起来了，笔下的字竟然也温润了许多，没有那么多的锋利棱角。

昨天，他的继母再一次问起最近是否考试了。我非常自豪地告诉她：最近孩子进步不小，考了80分呢。就这样，我们一起努力，慢慢地，慢慢地，不断朝向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