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

                      VOL.23

1

我决定跟她结婚了。

做出这个决定的那天中午，一群年轻女人走出校门，墙边挑着一抹青色的淡影，隐在树叶聚出的阴翳后面。

她窈窕的曲线将紧身裙撑起，丰腴饱满的胸脯把衣料涨圆，纤细绵软的小臂被薄纱包裹。

她与我尚不熟稔。

不过没关系，她抬起头张望的时候，明显看到了我——她注意到了我，对我笑了一下，我的眼中便只剩下那花瓣一样鲜艳的唇和雪白的牙齿了。

她肯定爱上我了。

她的牙齿那样整齐白净，一定很健康。

她会是个好妻子的。

你与朋友说话的声音很轻快，是我理想中的声音，不甚柔媚，声线阳光又清澈。

没关系，我会回应你的，我一边想着，一边就走。

这路好长啊，我看见你腰上布料的褶皱忽左忽右，简单的马尾在背部轻扫而过，摇晃出些微浅色的残影。

从你的学校到你的小区，总共要走两千七百八十三步，经过五十六棵行道树，四十二个路灯，四个十字路口，三条街道。

 

2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吧。

我在你后面几百米远，你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我口罩下面的脸。

委屈你了，下次一定可以让你看看我的。

如果你的身边没有那个男人的话。

所幸，这个男人送你到楼下就离开了。

你是好孩子，既然决定了要做我的妻子，就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对不对？

我进了楼道。

老天爷都在鼓励我与你相爱，两个电梯一个停在一层一个停在二十二层。

而刚才只有你进了楼道，你在二十二层住呢，我的宝贝。

晚上九点十二分，外卖小哥进了你的楼里。

我们坐着同一次电梯，我与你即将下咽的食物仅有两米的距离，我闻到了气味，是麻辣烫的气味。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你自己呢，晚上吃这种东西可是对身体很不好的。

电梯到达二十二层，外卖小哥下了电梯，而我按下了一楼。

小家伙，我们明天又要约会了，我不能留得太晚。

我会娶你的，毕竟你是这么的爱我。

3

你在早上七点四十出了门。

其实今天是休息日，清晨的空气又湿又凉，总惹得人打喷嚏。

你扔掉了一包垃圾，打了一辆车，长发像云雾一样披散在身后，发丝上面流动着柔亮的光，我甚至能闻到那清香的气味，如此暧昧。

你看你，是急于让我爱上你吗？

你已经达到目的了，我被你撩拨了，我连咽了好多下口水。

我好想亲吻你，让你今天唇上红锈一样的深色口红也沾满我的唇角。

好宝贝，我们都不要着急，我会给你美妙的初吻的。

你的垃圾包装得不是很好，外卖盒子在里面打翻了。

湿掉的纸条上记录着你的消费，麻辣烫是在离这里两条街远的那家买的，满减优惠，果然是我的好孩子，真节俭啊。

你没有点隐藏号码，你的电话号码就这样录进我的通讯录。

你的备注是不要辣，多放醋，饭量并不是很大。

你爱吃甜的，不吃辣的，你的皮肤尝起来会不会也是甜丝丝的呢？

你没有咬筷子的习惯，可我有，你会笑着训斥我吗？

4

微信自动匹配了通讯录。

你的微信头像是你的自拍，那么明亮的笑容，明晃晃映进我的眼里。

我今天涂的口红跟你的色号差不多，你肯定会喜欢的。

你朋友圈的最新一条在三分钟前，两张图片，一张是你的照片，一张是咖啡店的照片。

这家咖啡店我去过。

我也打上了车。

你的照片不是自拍，这个角度，拍的人个子很高，你在镜头中很娇小，肌肤白皙，眼妆宛若桃花一样可怜，眼角飞红，卧蚕晶莹，纤细温柔的眉梢斜抿入鬓。

下车时我的脚下好像踩着棉花，差点被自己绊住脚。

咖啡厅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你坐在偏角落的地方，跟昨天那个男人一起。

你出来跟他私会了吗？

我听见我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在急急地跳动膨胀。

我对自己说，你不是这样的女孩，你已经喜欢我了，不会背叛我的。

这样想着，我就平静了许多。

5

我坐在你身后的位置，椅子的设计是一背双面，我们可以说是背靠背了。

皮革的味道混着咖啡气味，我从中捕捉到一些暗暗的芬芳，你的洗发水是什么牌子呢？

我早晚会知道的，宝贝。

你去洗手间时，撞掉了我的包。

是我放到了桌沿，你的表情那样可爱，仿佛做错了什么事。

你的手背那样柔软细腻，我不由得把指尖含进嘴里，好像含住一唇齿的旖旎心思。

你走了。

挽着男人的姿势那样亲密，我就那样望着，直到我的指甲将掌心挖出几道月牙状的紫黑印子才作罢。

你对他说，我今天涂了新的口红，你没发现吗？

我没有听见那男人说了什么，只看到你娇羞地别过了头，耳垂一点点腻上了透明的粉。

我该不该原谅你呢，宝贝？

6

你搬家了。

拖了一只大行李箱，拎着一个帆布兜。

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你是要离开我了吗？

你还来着月事，一直皱着眉。

我知道你用着哪个牌子的卫生巾，你来得并不多，颜色稍深，我猜你大概是宫寒。

可是你昨天还是吃了冰淇淋，老式的，是草莓味，我不太喜欢，但是你爱吃，我会买的。

那股香精味道隔着垃圾袋子就被我捕捉到了。

薯片你吃了蜂蜜味的，很甜，气味还残存在包装袋里的粉末上。

你就要走了吗？丢下我了吗？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爱人，你就要离开我了吗？

你不爱我了吗？

你的奶茶里面加了紫米，它们有一些碎了，沉淀在杯底。

奶茶大概是黑糖味的，因为不是外卖，我并不清楚，杯壁上只留下一些干涸的奶渍，舌尖从中分辨出细微湿润的黑糖甜味。

还会有谁像我这样爱你？

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7

你走得匆匆，发尾在腰际跳跃。

你让他来接你，你叫他老公，你叮嘱他，喜帖不要什么人都给发，你还对他抱怨，婚期将近还没找到合适的摄影师跟拍婚礼过程。

我的妻子，背叛了我吗？

你的朋友圈更新了婚纱照。

幸福的笑容，眼如水杏脸若银盘，我却看得心痛不已。

我被背叛了，背叛我的是我最爱的女人，而她即将被迫嫁给她不爱的男人，她忍受着这一切远离了我，是因为我没能及时拥抱她吗？

我在微信上声称是一位摄影师，我们商量好了见面的地点。

偏僻的小公园，你在凉亭中盈盈而立，长裙优雅安静，发丝束起，几缕在颈子边上飘动。

多么好的孩子。

我们聊着，走向后山。

叶子踩在脚下，发出窸窣的细碎声音。

你说起话时，那双眼睛带着柔和的笑意弯起来，白玉点墨似的眼珠就盛在里面跟着漾起惊艳的神采。

可是这样美丽的你不属于我，你毫无防备地面对着我，是因为还爱我吗？

8

火舌舔舐肌肤时烧焦的气味是很怪异的香气。

火光映亮了你的脸，热度扭曲了它们，变得奇形怪状。

那样漂亮光滑的皮肤没有了，那样温柔的眉眼也没有了，我不要你留任何东西给那个男人。

我的眼睛在刀片上反照出来，它含着些水，亮晶晶地，随后就模糊融成一片了。

内脏从肚子里噗噜噜滑出来，流了一地。

我的力气也就跟着流走了。

旧文：

送君

无题

< END >

怨憎会  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