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煤工

作者: 金指尖的花园 | 来源:发表于2024-03-10 08:32 被阅读0次

    柳树的枝头刚刚吐出了第一棵嫩芽,桃树枝梢刚刚绽出了第一颗花苞,春寒犹料峭。

    白光宗铁了心,给乡上打了辞职报告,跑到煤城D县大森林矿区去淘煤了。

    父亲气得咬牙切齿:“这狗东西!翅膀硬了,敢跟老子叫板了。”

    母亲也抱怨个不停:“还说啥!光宗这倔性子就随你,他看准了的事儿,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以为那煤堆里能淘出个金娃娃来!”

    “哎,这光宗啊,放着那体面干净的事儿不干,去摸那乌不溜秋的煤块。”

    白耀祖从卫校毕业,分到了龙子镇卫生院。他学的是药学专业,安排在龙子镇卫生院门诊药房捡药发药。郑院长见他细心,又让他到药库负责管理药品出库和入库。白耀武做事一丝不苟,主动申请多加班,值夜班,同事们对他称赞有加。

    一日,白耀祖正在办公室清查药品和帐目。

    “白医生,你妈来看你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护士站在门口,正是医院的护士长——郑院长的女儿郑娜。白耀祖抬头,只见母亲背着一袋子蔬菜水果出现在门口。

    “妈,你怎么又背这些来了?我说过好多回了?”他帮着母亲把袋子放下来,“哎呀,背这些来爪子嘛!我一个人吃不完又会烂掉的。”

    “家里的桃子李子熟了,给你送点来吃。”母亲蓦然回首,“哦,姑娘,你也来拿几个尝尝,这桃子又大又甜的哩。”

    那护士莞尔一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谢谢阿姨。”

    “谢谢了,郑护士长!”

    白耀祖还来不及多说一句,姑娘已经飘然而去了。

    “这个姑娘心肠好啊!我在筒子街转悠。袋子破了个洞,掉出了几个果子,这姑娘好心帮我捡起来。我找不到你们医院的路,又帮我提到医院门口。唉,人老了记性也不行了。我忘了你在哪间办公室,她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白耀祖若有所思,有同事背后议论说这郑娜仗着她那院长父亲,骄矜得很,看样子耳闻也有不实哦。

    过了不久,医院里组织文艺娱乐活动。年轻人都踊跃参加,唱歌的、拉小提琴的、说相声的。

    白耀祖没有什么才艺可展示,就坐在台下欣赏着节目。他在这些场合从来都不是活跃份子。

    最后郑娜压轴出场,在台上表演了一支独舞。

    她穿了一袭白色长裙,宛如下凡的仙子,又如一朵出水芙蓉绽放在舞台中央。只见她伸出妖娆的纤纤玉指,借助又尖又长的假指甲,灵活地旋转、翘起、颤动,仿佛一只白孔雀在百花丛中细细梳妆,时而舒理羽毛,时而优雅开屏……

    霓裳轻舞,惊鸿一瞥,白耀祖看得有些陶醉了。

    文艺娱乐活动刚结束,舞会又开始了。医院里几个男青年众星捧月般纷纷围着郑娜,邀请她跳舞。

    郑娜冷若幽兰,借口说身体不适,都拒绝了。

    “好一只骄傲的白孔雀。”白耀祖像一只丑小鸭,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

    “癞蛤蟆还想吃白天鹅。”他旁边的小护士瞅着台上献殷勤的男同事,露出鄙夷的神色。

    “静茹,吃不到葡萄就葡萄酸了吧。有胆子走过去把你的白马王子捉回来。”另一个姑娘道。

    “哼,还想攀龙附凤当郑家的乘龙快婿!也不知道他是哪棵葱?”那护士不屑一顾。

    “那个女人飞扬跋扈的,他攀上了也没有好果子吃啊。”

    “这就叫自找苦吃,哈哈哈……”

    这些女人嘴真碎,女人一旦嫉妒起女人来,那些跟在郑娜身后亦步亦趋献殷勤的男人都要被她们的唾沫星子淹死。白耀祖百无聊赖,站起来想出去透透气。

    “白医生,能赏脸共舞一支吗?”不知啥时候郑娜来到了身边,向他优雅地伸出右手。

    “我……我不会跳。”白耀祖激动得连舌头都不灵活了,说话也不利索了。

    “没关系,我教你。”郑娜落落大方,主动向他伸出手,“没关系,我带着你,只要跟着我的步伐就行了。”

    白耀祖不好意思拒绝,像一只呆头呆脑的木偶,舞步是怎么移动出去的,他也不知道,只能任由郑娜带着自己旋转了几个圆圈,一场舞跳下来,他内心激动得连路仿佛也不会走了。

    从那以后,郑娜总要时不时找个理由到白耀祖办公室晃悠几圈。白耀祖不冷不热的,他虽然怕自己成了那些长舌妇嘴中的癞蛤蟆,可又抵挡不了郑娜的热情。两人花前月下,形影相随,陷入了如火如荼的热恋之中。

    郑院长也颇欣赏白耀祖,默许了两人的交往。半年的时间不到,两人修成正果喜结良缘。回忆初相见,二人无限恩爱甜蜜。

    “娜,那天你好美呀!站在舞台上简直像一只白凤凰翩翩起舞!”

    “傻瓜,我就是为你一个人跳的那支舞。”

    “哈哈,古有司马相如求偶弹一曲凤求凰,今有郑娜娜觅夫为我跳孔雀舞,翩若惊鸿,牵动我心。”

    “瞧你得瑟的。你那天笨手笨脚的,像一只笨头鹅!”

    “自古丑男娶娇妻啊!没想到我白耀祖也娶到了一位仙姑,哈哈!”

    白耀祖娶了俊俏媳妇儿,工作更起劲,开会、值班、查房、进医疗器械,像个不停旋转的欢快的陀螺。

    而此时,他的兄长白光宗正弓着腰在D县森林矿区的淘煤池边,光着膀子,挥汗如雨。

    干了三个多钟头,白光宗累得快散架了。他坐在石板上擦了一把汗,一张脸变成了花脸猫,黑一块,白一块。太阳把他的肤色晒成了古铜色。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白光宗躺下来,望着蓝天白云,自言自语背起孟子的古文,权作自我安慰。

    “白大哥!”冷不防一个影子从他身后窜出来。他回头一看,是房东的大女儿苗莹莹。

    “你在说啥呀?一个人神神叨叨自言自语的。”

    “没说啥呀!你来干嘛?”

    “我来帮你拿工具。天太热了,你早点收工吧。”

    白光宗拿上草帽、毛巾和工具,回到租住的小屋了。

    他想起几个月前初到这里的情形。工地上,黑黑的煤堆散落在棚子四周,没有硬化的地面上坑洼不平,污水横流,泥泞不堪。棚子围墙上虽然装了挡风抑尘网,但很多地方已经破损,裂开了破洞口子,风一吹,黑色的尘埃飞扑进来。三个工人浑身脏兮兮的,正往一辆货车上装煤。

    白光宗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乌漆发黑的煤堆,又转头看着村上做着发财梦一起前来淘煤的憨幺娃。

    憨幺娃目不转睛地看着煤,片刻之后,蹲下身去,捡起一块黑得发亮的煤块,细细打量了一番,用手一使劲,碾碎,黑色的颗粒纷纷坠落。

    白光宗笑道:“这就是黑金啊。咱这辈子,全指望着这玩意儿飞黄腾达,发家致富。”

    “美国西部牛仔去西部淘金,一把镢头,一把锹,一个牛仔包。只要挖到一块金子就一夜暴富!”

    “我们俩就一双手,一麻袋,一瓢,一箪饮,只等淘出黑金换一麻袋钞票,衣锦好还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满怀憧憬地说着,脸上泛出了兴奋之色。

    他们租了工棚附近一户人家的房子。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膀大腰圆,像黑脸张飞,却有两个长得清秀可人的女儿,大的年方十九,小的也有十六七岁了。

    白光宗和憨幺娃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就来到淘煤池干活。淘煤池在一个水湾边上,是利用次品砖砌成的长方形池子, 宽一米多、长两米。池子一端铺了一条三米长的水道,水道下边又挖了一个池子,上边放了一个铁丝网的筛子。

    白光宗疑惑不解:“把煤堆里的石碴子和土巴块捡出来就对了,何必多此一举洗煤呢?”

    憨幺娃说:“就是啊。为什么要淘煤呢?弄湿了,还要晒好久才干!”

    老板说他们为了节约燃料,把窑内烧过的煤碴,再用筛子筛一遍,捡出其中没烧尽的煤核重新利用。煤碴灰尘大、石块子多,用筛子筛,既不卫生,效率也低。所以窑厂采用了用水淘煤核的方法。

    干了几周后,白光宗从中看出了门道;“这种淘煤核的设备简单,花钱少,效果大,既省钱又赚钱。老板就是不一样,脑瓜子灵光,算盘打得精啰。”

    “浓缩池为啥子有翻花现象?”憨幺娃问。

    “憨幺娃,你一点也不憨嘛。”白光宗揩了一把汗水,“应该是水冲击力太大 ,在进入浓缩池中心时可能没有得到很好的缓冲。你应该见过浓缩池吧。”

    憨玄娃侧过头去看。

    浓缩池是圆柱形的,下面是锥形的。

    “还有可能是浓缩池的深度不够 。”

    “晓得啥原因了吧!因为要走底流,还有要有溢流堰。”

    “这淘煤水黑得像黑墨水,难道墨汁是煤块兑水做的?”憨幺娃这一句疑问逗乐了白光宗。

    “憨幺娃,想挣钱,你把这些黑水装起来当墨水卖吧。”白光宗笑道。

    “我俩简直像在大砚台里磨墨呀!你脸都染黑了。”

    “你膀子染黑了,胸膛也黑了!”

    “老板心肠才黑了!他妈的,肚子都饿瘪了,还让我们干活!”

    “狗日的一车煤卖他妈几大百,给老子打发两个碎银子,老板心肠又黑又毒哦!”

    “把我们当讨口子要饭的了。估计一年时间干下来,都成杨白劳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黄世仁!”

    “周扒皮,剥削老子的血汗钱,拿去买个药罐罐成天捆在身上,喝死他娘的!”

    “哈哈哈!”

    两人把肚子的怨气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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