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煤工的哭声

卖煤工的哭声

“卖煤啰，卖煤啰！”远远传来卖煤工的叫声。

“老二，去喊一下卖媒的，咱们家的煤要买了。

“好咧。”我答应着去了。

跑出巷口，只见卖煤工正拉着一辆装满煤球的板车，躬着身子，吃力的往这边拉，拉几步，歇一下，吆喝两声。

正值盛夏，卖煤工早已汗流浃背。头顶冒着丝丝蒸汽，湿漉漉的头发东倒西歪，额头倒伏的发梢，像吸水的棉线，将源源不断的汗水从头顶吸出，以冲洗那张灰扑扑的脸，淌出一条条沟壑，再流到脖间，或滴到地上。
大裤衩子，黑背心套在瘦小的躯干上，早拧得下水，水一定是黑的，我猜想着，因为上面全是煤灰。

“师傅，我家要媒。”

“好——咧！”卖煤工愉快的答应了一声，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嘿，黑脸果然衬得牙分外的白。他还眨了眨眼，抖落眼睫毛上的汗和灰，看看我是哪家的娃。

卖煤工经常来送煤，谁家的娃大多分辨得出。

他跟在我身后，我好心的问要不要帮忙拉。

“不用，娃儿们可不敢拉，小心闪腰。”卖煤工憨厚的笑着拒绝。

巷子七拐八拐，路并不近，而且坑坑洼洼，卖煤工小心的掌控着，防止车子失控侧翻。

“娘，卖煤的来了。”我早跑进家门报信了。

“来两百坨吧。”母亲对赶来的师傅报数。

“好咧！”卖煤工答应着，进进出出的搬煤了，一次搬十块，来回跑了二十趟。

“喝口水不？”结帐时母亲问。

“不咧，脏，我回去再喝。”卖煤工不好意思的伸伸手掌，整个手掌乌漆麻黑，说完又推车走了。

卖煤工的哭声

半小时后，传来哭声，听着像卖煤工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母亲和我都好奇地向哭声处走去。

早围了一圈人，正中蹲着一个人，正是卖煤工，传出哭声的果然是他。

怎么回事？大家纷纷询问。

“那一家，昨天赊了我五百坨煤，说今天取钱给，刚刚我去取，硬说没这回事。”卖煤工哭诉着，指了指一旁的一家。

男儿有泪不轻弹，能哭出来，该是多大的事儿。

“那去看了吗？有煤吗？”有人问。

“没有，早就藏起来了。”卖煤工抽噎着。

“问问去，如果真赊了，怎么能赖帐。”有好事者踱过去了。

“是呀，卖个煤不容易。”

“没个证人，哪说得清。”

大家议论纷纷。

几分钟后，那家女人骂骂咧咧着过来了。“谁赊你煤了，哪个见了？煤呢？没证据，你就乱污我名声！”伶牙俐齿，指着卖煤工一顿数落。

“都是面熟的人，我才敢赊你煤，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卖煤工被女人抢白的只反复说着这句。

“什么人，你给我说清楚。”女人作势要过来揪卖煤工，众人忙拦住。

“算了，算了。”和事佬出来调停。

“五百坨煤，我还要倒贴，一个月赚的都不够，我都白干了。”卖煤工说着又流泪了。

“反正我没赊。”女人转身离开。

“算了，师傅，没有证据，认栽吧，花钱买记性吧。”有人劝道。

“我回去怎么跟媳妇儿交代呀。”卖煤工又哭出声来。

“师傅，算了，走，我买你车上剩下的吧，天都快黑了。”总有那心地善良的人。

卖煤工感激的朝那人一望，凄然叹喟：“谢谢你！”然后摇晃着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吃力地拉起车，蹒跚着随那人远去。

围观的人望着远去的板车，谁也没说话，然后默默地回了家。

晚上，躺在床上，卖煤工的哭声又回荡在我耳边，眼前又闪出那满脸的灰和满头的汗，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查清楚。

谁也不会提防一个小孩。不说我用了什么方法，反正，一个星期后，我查明了真相。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五百坨煤当夜被那家人藏在了地窖里。

我告诉了母亲，我们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卖煤工。可是，卖煤工再没出现，五百坨煤显然改变了卖煤工的命运，是祸是福，不得而知。

可是，五百坨煤也改变了那家人的命运。这却是我们慢慢目睹的。

几年后，这家人的两个儿子，大的溺水而亡，儿媳远走他乡。小的染上毒瘾，失踪多年，至今生死未卜。一个家几近支离破碎。

不是不报，日子未到，看来民间的报应一说，有时还真说不清。

卖煤工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