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关于大姑的一些经历,在乡邻看来,即是女孩子的榜样,又成就了父母的反面参考。
在异常艰苦的五十年代,别说女孩子,男孩子上学也成了一种奢望。
爷爷奶奶没有多高的文化基础,却非常尊崇知识的力量,硬是在果不饱腹的岁月中让父亲和三个姑姑都念到了较高的年级,虽然算不上学有所成,不过也是学到了较多的知识且开阔了眼界!
大姑写得一手好字,潇洒流畅,这在女孩子当中确是难得。不止这些,就我们整个村子来说,大姑又是多年中唯一一个念过高中的女子,是很多村庄也出不了几个的女高中生,更何况大姑的学业成绩曾经在年级里数一数二的好,同学老师一致信任大姑稳操胜券会榜上有名。但正是这样过高的期望,也使得大姑自己在报考大学时报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大学。然而,却出人意料的落榜了。
这对于大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心理打击,为此有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只是哭。家人的劝说也无济于事,也只好默默的心痛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了许多。没有复读,大姑遂开始了新的生活。以后的日子里,最起码在我的记忆中,大姑始终对她考学这件事只字未提,仿佛在极力回避着!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不想碰触那难以接受又无法泯灭的痛。
尽管家人们也不再提起。但在某些乡邻看来,大姑考个好大学是顺理成章的事,忽然的落榜却是违背常规的,尽管过去了很长时间,有些乡邻仍会在与奶奶一起劳作或闲来聊天的空当,有意无意地议论当年的情景,口气中带着些许惋惜,奶奶只好叹息一声:“这就是命啊”。也有个别的本爱因循守旧的父母,拒绝承认落后的思想和贫困的家境不支持女孩子上学,也正好津津乐道地拿大姑的落榜话题做借口。
如果说大姑的升学落榜是命运的安排,那么接下来大姑的婚姻,不知要找谁寻问措辞。
后来大姑到了结婚的年龄。有同村的姑奶奶为她介绍了一个对象,曾是大姑的同班同学。那个男孩子读书也非常刻苦用功,对大姑也十分的满意,考取了一所中专学校,只是家境非常差,家人们的一日三餐仍不可保障。
尽管大姑愿意结成这门亲戚,奶奶爷爷却以贫穷为借口极力反对。男孩子家多次托媒人来撮合,都被奶奶回绝。由于是同学,双方相互情投意合,不免会让爷爷奶奶及村里人猜测大姑和那个男孩子高中时已相互爱慕。在如今看来本是自然天成的好事,但在当时的年代,这样的事情虽然还说不得伤风败俗,也仿佛是不合时宜的。
从某些方面说来,爷爷奶奶是思想解放的人,最起码看不到重男轻女。但从大姑的婚姻看得出,他们却仍然难以摆脱世俗的观念,轻而易举把一件两全其美的婚事破坏掉,也让大姑与自己的选择与期望又一次擦肩而过。
不知到底是人为的力量,还是老天开的玩笑,这让大姑又一次陷入痛苦。
据亲戚说男方多年一直不找对象,中间多次也给大姑带过话和礼物。或许命运的捉弄,对现实无力反抗的大姑也不再执着。再后来,由于男方英语的水平高超,公费留学去了国外,多年后回到国内的一线城市就职,婚姻也颇有波折。
可想而知,当初大姑生出的怨恨与消极也更有其必然性。尽管嘴上不说,在长期的生活中,能感觉到大姑和奶奶有着心上的隔阂。
不知道后来奶奶对于大姑的婚姻有没有反复思忖过。只在大姑婚后的生活中,无论从经济或者时间上,只要大姑需要,爷爷奶奶都默默无闻且无怨无悔地帮持着,不清楚这是在弥补还是只是单纯的亲情联结想要大姑得到更多的幸福。
可想而知,奶奶说大姑的落榜是命运的安排,那么对于大姑的婚姻决策,或许爷爷奶奶当初也是惧怕时代的影响与社会的舆论才不得不忍痛割爱。又或无意识地顺水推舟般地把责任交给了上天!
机会一次一次错过。不知道是生活所迫,还是对命运的屈服,七十年代恢复高考,有一大批曾经因种种原因错过机会的人们,踊跃报名了再一次的高考。有些人劝过大姑,拥有如此好的文化基础,报名试一试。但大姑却以孩子小为由婉言拒绝。或许在大姑的心目中,多次的失败经验已非常深刻,再也不想让自己增添丝毫痛苦。
直到后来,不知道由谁做媒,大姑嫁到了几十里外的邻县,一家人也都还正直本分。姑父是一位老军人的儿子,高中毕业,七十年代恢复高考后上了一所师范学院,在他们县的中学教书。只是性格上有些过于倔强,大姑也因此生过不少气。
在我最初的印象里,去大姑家需要经过一大片洼地,长满芦草和黄蒿,足足有几十里地长。赶上夏季,雨过天晴后,弯曲的小路早已被积水淹没。与其叫路,不过就是荒地里有过往的路人用脚或车辙制出来的窄窄的一条不再长草的痕迹!一到冬天,一眼望不到边的整片洼地可以看到的除了摇曳着的干草,就是地表之上那一层白白的盐碱。
大姑的村庄地处一个天高皇帝远的角落,是几个县城的交界处。所住的家村里村外大多是一些不长庄稼的盐碱地,房子也是从底到顶一色的土坯或者是板打墙,看不到一点砖瓦的影子,门窗又小又旧。
大姑生了四个孩子,靠着姑父的那一点工资,再加上地里微薄的收入,生活上总会显得有些拮据。
记得多年前,表兄妹们还很小。大姑家种了十几亩的麦子,到了麦收季节,父母和二姑便领着我们去给大姑家帮忙收麦。由于土地贫瘠,麦穗又瘦又小,尽管地亩不少,产粮却不多,却也够一家人食用。
最不可思议的是,大姑家吃水很困难。没有自来水,也没有吃水井。整个村子男女老少,都以村中央一囗大湾底里的水池取饮用或日常的用水。若三伏天里,有时候跟着大姑去挑水,常看到那个水池里有非常多的青蛙和蟾蜍蹿上蹿下,还“呜哇呜哇”的唱着歌,水面上漂着麦秸或者浮萍。
不光这样,如果我们帮着大姑去割麦,她家的麦地离家有好几里路,都是早晨四点来钟便起床了。等在地里干了一阵活,才见朝阳冉冉升起!饿了啃几口干粮或煮鸡蛋,渴了就去附近的河里用水瓶舀来生水喝,虽然不咸,确实会有一种浓浓的土腥味儿。我们不免都感到愕然,但大姑说“总比渴的难受强”。
后来表兄妹长大了,学习成绩也非常优异,每个人都是凭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及中专,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和理想的伴侣。也让大姑脸上增添了更多的笑容。
如今,大姑上了些年纪。几个表兄妹也在各自就业的城市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大姑跟着儿女们走南闯北,不断转换居住的地点,听她的口气,早已适应也喜欢着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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