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鹊赋

己亥七夕，有乌来栖，予怪而问之：当此良辰，群乌聚天，以为鹊桥之会，君何暇至于寒舍，岂有教乎？

乌稍整顿，徘徊窗前，睥睨再三，嘎然作声，度其意曰：昔我祖上，太阳之精也。统摄万方，照临天地。四海八荒，唯我独尊。众生仰望，景行行止。不幸于后羿之时，十损其九。一脉相承，以至于今。遂广布天下，流于四方。德虽小损，尤能知天命、豫成败，非尔等龙子龙孙所能及也。

曰若稽古，羽族经天，毛族纬地，鳞族领海。今则不然，尔等以皮肉骨相，乃侵凌天地，经略水陆，使山川无所遁形，乾坤为之倒悬。天河虽广，飞船可渡，其赖鹊桥何？故而屈尊，以就君舍，翼作水陆之会耳。君岂惜瓦瓮清水，半日之闲者耶？

予乃焚香煮水，开轩迎宾，再拜而言曰：余生也晚，父母育我，师长教我，朋友助我。然十年困于江湖，三载病厄缠身，于文不成，于武不就，行年天命，俯仰愧于天地化育，辗转羞对白发黄口，常五内烦扰，不得安宁。今闻君之语，知君之意，君乞教我。

乌乃端身敛羽，好整以暇，茶果三巡，青眼瞳瞳而言曰：鄙哉，何固执之甚也！观君之相，碌碌而已。试君之学，志大才疏。行己有余，临事不足。乃不度德量力，奢求不朽。幸不见遇，方缠绵至今。如若不然，以尔忠信未失，羞耻尚存，一旦风云聚会之日，烈火烹油之时，必魂飞魄散，形神俱灭矣。况以五心不定，道学不纯，知行相离，性命交乖，而欲行大义于人间，安可得乎？且夫人之苦者，莫过于眼高手低也，人我两妨，不可不慎，戒之、戒之。

今为一茶之恩，为君谋之：不若弃妄想，焚闲书，就妻子，练体魄，归田园，莳农桑，三月而后观，期年而后成，庶几可得心安乎？

言未已，余大汗淋漓，沉苛消融，仿佛大梦初醒，心地光明，如日之东升，如月之中天，如观游鱼，如沐春风，乃三拜揖茶，敬谢不敏。

乌鹊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