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日
信心
今晚阅读我去年半载写给妻子的独白,或可以称为love letter,在捞出沉在水底浮光掠影般的记忆时,又激起我对自己文字的信心。
我想,我还是应该继续这里的写作,哪怕无人喝彩。安静的写作不是因为要追名逐利,不是因为一定要求其友声,单是这样安静的写,就是沉静的美,如秋天坠落的黄叶,如墙角绽放的梅,不是放肆的精彩,而是含蓄的落寞。
最近闲读了不少书。石黑一雄的《被掩埋的巨人》,科塔萨尔的《南方高速》,马洛伊.山多尔的《伪装成独白的爱情》皆为初读,金耀基的《剑桥雨丝》,木心的《哥伦比亚的倒影》,沈从文的《湘行散记》,博尔赫斯的《杜撰集》则是重访了,但都是如此引人入胜,创造的文字世界让我深陷迷宫,不能自己。
阅读是美丽的,希望书写也是。无所谓好与坏,终归需要写的信心。
五月二十二日
今天开始阅读匈牙利作家马洛伊•山多尔的《伪装成独白的爱情》,此书其实是由《真爱》与《尤迪特……和尾声》两本书构成,至于“伪装成独白的爱情”一名,不过是译者的杜撰。然而这杜撰的书名反而很妙,小说中的独白体诉说这爱情,而这种独白不过是一种假面的伪装罢了。
我先阅读了余泽民为本书写的后记《流亡的骨头》。余泽民是山多尔另一本杰作《烛烬》的译者。后记纵览了山多尔流亡的一生,揭开了这个不怎么为我们中国大众所熟知的作家的性格、遭遇以及他的命运。
突然觉得真正在文学世界留下大师声名的东欧作家,多数都曾有过颠沛流离的流亡生涯。或许真正的大师,写作必然需要自由的心灵,哪怕是沉默,也须得是自由的沉默,正如山多尔所云:“我之所以必须离开,并不仅仅因为他们不允许我自由地写作,更有甚者的是,他们不允许我自由地沉默。”在当时笼罩在东欧上空的铁幕中,如何可得自由的心灵。惟其能自由地遐想,方能自由地写作,惟其能自由地写作,方能成就作品伟大的心灵。既然不允许,纵然有对故乡的不舍,终归为了自由而需要流亡。山多尔如是,昆德拉如是,米沃什如是,索尔仁尼琴也如是。
“悲哀之词易工”,心灵上愈发痛苦,文字就愈发深刻,背负就愈发沉重,思想就愈发深邃,在加上所谓的“政治”标签,东西方阵营的争斗,作品的被禁或封杀,都为这些作品添增了诸多神秘和多彩。这或许是文字的另一种魅力。
我是在阅读《三联文化周刊》的爱情特辑上知道马洛伊 • 山多尔其人的。可以说是我孤陋寡闻,可对于我这样七零年代生人,在追随文学的青年时期,我们是无从得知这些逃离社会主义阵营的“走资派”作家作品的。及至后来这些“流亡作家”的纷纷解封,却可惜我这样的人已经为生活工作所累,以前坚持的文学趣味与文学阅读,多数寥落了。知道昆德拉,大概还是他因为他作品的某种情调成为了某个时代的一种时尚,变成“流行”的缘故。
所以,逝去得早的作家是幸福的,即使他们的作品是批判的,战斗的,也因为他不会再对当时的统治阶级造成伤害,反而能以文学欣赏的角度去善待;逝去得晚的作家也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挨过了万马齐喑的黑暗时代,不是通过作品(精神世界)而是通过生命的长寿(肉体世界)战胜了对思想对言论的钳制。可惜可叹,山多尔终究没有挨到他的故国重获自由的时候,他在生命垂垂老矣的暮年时期,选择了用子弹悲怆地结束了自己,在选择死亡时,他听从了自由的意志。
既然不能自我选择生,那就自我选择死亡。这是作家表达的生活态度!
五月二十六日
昨晚读我旧时日记,颇觉趣味。大学时的日记明显比高中的笔法要成熟得多,不变的还是少年时“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忧郁诗人,固然幼稚,读来却让我怀念那一段青春岁月。
人若能保留记忆与经验回至过去,重活一次,一定倍加精彩。可惜这世间并无穿越的时间机器。
大学日记断断续续记了四年。泰半是读书笔记,皆为文学类的各种书籍,昭显我的“博学”和不务正业。以至于此,如今一事无成。
文学的梦易做不易践行,更不易实现,却又不愿醒。
今天去区图书馆,有不少新书。借胡适的《中国章回小说考证》,森欧外《舞姬》,叶嘉莹《清词选讲》。
胡适著作果然是考证,各种考据纷至沓来让我昏昏欲睡。勉强读完第一章对《水浒传》的考证,终于决定放弃。
开始读《舞姬》。
六月二日
读叶嘉莹先生之《清词选讲》。读罢序言,第一章以及第二章的前半部分。记读书笔记于简书。笔记会陆续更新。
六月四日
忽发奇想,以一诗之三字文或词牌名混搭另一诗词之五言。譬如:
行路难,无为在歧路。
清平乐,而无车马喧。
今日成都晴朗。昨日雨潺潺,清凉,恍若春寒料峭,今日温度陡然攀爬至三十摄氏度。今年的夏天似乎被阻挡了,稍有热之火预备肆虐,就有雨来浇灭。今日的天空被昨日夏雨洗静,故而天之蓝云之白如云南大理的天空。不得不说,我又开始怀念云南的日子了。
——上午 九点四十四分
继续读叶嘉莹《清词选讲》第二章,并做笔记,收获了不少中国传统文化知识,例如诗与词的区别,杨柳与池塘代表的春的含义,而紫陌代表的则为京城道路。
六月五日
昨日写完《领域驱动设计实践》第五章,质量还不错,有不少自己的东西。开始第六章的书写。
读《清词选讲》。周邦彦小令《少年游》清隽可喜,有婉转低徊的柔情蜜意: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露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叶先生云:这里的向谁行宿,应读作hang,不是跟谁一起住宿之意,这个行hang是表示受词的位置词。谁行?就是谁那里。故而“向谁行宿?”即你今天晚上到哪里去住呢?
所以这首词并非模仿妻子的口吻,大约是歌姬酒女说的话:马滑露浓,还是宿在我这里,今晚就不要走了吧。
读懂这个字的发音,画风瞬变,原来词人是个风流浪荡子!
诗词混搭:
静夜思,点点是离人泪。
后一句出自苏东坡《水龙吟》:“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继续读《清词选讲》,开始第三讲,介绍吴伟业,即吴梅村。
诗词混搭:
风乍起,春意阑珊。
无可奈何花落去,应是绿肥红瘦。
出一个上联,恐怕会是个绝对:
并刀如水,抽刀断水水更流。
六月六日
昨晚听了一夜蛙鸣,如雷声。失眠。敝小区花园溪涧,几年前不知谁放养了牛蛙,从此就在这小区里坚硬地生长,像草一般蔓延。春季,溪水中密密麻麻都挤满了硕大如核桃一般的蝌蚪,黑里缀着黄色的米点儿,扭动着尾巴,看了心里发麻。于是,到了夏夜,就成了雷鸣蛙声夜不停了。
许久没有失眠了。辗转反侧睡不着,于是开始乱想,拟以小说笔法与形式写软件设计。男主角:马丁花 女主角:蔡了。书名:蔡了成长记。
观台独分子之思想与行为,固然有对私利权势的考量,却也有多数台独分子骨子里已经没有中国心了。从清末马关条约之后,台湾被日本殖民,从文化身体诸多方面进行侵略,近百年的殖民统治,加上台湾岛又孤悬海外,原住民并无中华文化归属感,心生异心也就不足为怪了。所以一个民族要有凝聚力,需得有民族魂!观七七事变之前,即使东北还在倭人铁蹄之下,只要没体察到民族存亡的危险,非侵占人民还能平和的生活,也就会这般苟延残喘下去。全面战争爆发,中国人民的姿态面貌与诸精神,完全为之改观,虽也有汉奸,但更多的却是可歌可泣反抗侵略的英雄故事。无论财产多寡,无论身份尊卑,无论男女老幼,身为中国人,大多迸发出不屈不挠不当亡国奴的独立抗争之心。这就是中国的民族魂。
当一国之人民被侵略者暴力侵占时,如弹簧被压,压力越大,反抗越强。可悲的是,若侵略者略施以怀柔,伪装着亲善的面目,长此以往,反抗之心还能不能继续,就值得考究了。元统治中原,若能将汉人,南人与色目人视为同等,蒙古贵族官员若能多关心民生,并恰当释放亲善之心,提高百姓生活水平,那么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之辈还反不反元,还是两说。即使反了,还有没有这么多平民追随,真的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我们观有清一代,清兵刚入关时,令汉人剃头发穿异服,反抗者如雨后春笋。后清人主推汉化,虽然仍有满汉之分,但汉人已经在权力场中争得一席之地后,反抗之心也就慢慢熄灭了。以至于到清末民国之初,即使清庭已如此之朽腐,还有那么多满清的遗老遗少们为爱新觉罗氏张目呢。这其中也不乏有汉人。当然,是奴化了的汉人。
尤是观之,今日之台湾香港那些闹独立的所谓“精英分子”们,有多少不是被日人英人奴化过的呢?
追求人格之独立自由没有错,但大前提是你首先拥有一颗什么样的心,什么样的魂?
读完《清词选讲》第三章,并更新读书笔记。
开始重读金耀基之《海德堡语丝》。最早读金先生的书,是十几年前的事,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了书趣文丛第一辑,收录金耀基《剑桥与海德堡》。此书实则是《剑桥语丝》与《海德堡语丝》的合集。当时读罢,感觉文字既典雅又畅快,是学术造诣高的学者才情之作,喜欢不已,更由此产生对剑桥的追慕。记得当时就曾反复阅读此书。
后见三联分别出版了这两本书,装帧典雅,忍不住手痒又买了做收藏品,束之高阁。爱书的最佳表现还是要读书,只有读书,书才能活过来。如此这般藏着,书未必快乐。四月开始重新阅读《剑桥语丝》,就当重逢暌违多年的老友,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五月下旬缓缓读完,今天再开启阅读《海德堡语丝》之旅。正好今日踏上赴武汉之旅,有书,旅途不会寂寞。
六月九日
青羊图书馆。忒多好书,爱不释手,手不释卷。我像是书林里的猴子,拿了一本黑塞的《园圃之乐》,又见有庆山的《古书之美》,之后又见阿城的《威尼斯日记》,意大利作家翁贝托.埃科之《创刊号》。我忽然觉得时间来不及,太快了,我看不完这么多好书,停不下来,又不得不停。
翻开《威尼斯日记》,惊艳!始知道有些人是不需要炼字的,才气喷涌渲泻如激流,压不住。
“文化大革命”时去东北长春,武斗的枪炮声中却听得见附近一扇窗被风吹得一开一合,自得其乐。几个人躲在二楼互相聊初恋,叮的一声,流弹打在窗子的铁杆上,折下来钻进朋友的脑袋里。因为太突然,脑含着子弹的朋友又说了一两句话才死掉。
那时我们的胡子还没有长硬。
简练冷酷,似乎不带感情,“胡子还没有长硬”的喟叹暴露了他的悲伤,愤怒与无奈,当然还有缅怀。
第二篇说:
间或有三两篇好的,就一读再读,好像多读就会多出几篇来。
俏皮。我不再做文抄了,专心品读。
忍不住继续,因为阿城的这句话道尽文章真理:“好文章不必好句子连着好句子一路下去,要有傻句子笨句子似乎不通的句子,之后而来的好句子才似乎不费力气就好得不得了。人世亦如此,无时无刻不聪明会叫人厌烦”。
像木心。
六月十一日
读《帕慕克在十字路口》。帕慕克的演讲《我们究竟是谁》提及了土耳其的所谓“西化主义者”因为自己国家的落后与贫穷,对西方产生近乎耻辱般卑贱的崇拜,进而全面否定自己已经融在血液里的文化。这一思绪与感情和中国民国事情新文化运动的干将们的心态何其相似。否定自己的文化,甚至否定自己的文字。
“作为向西方运动看齐的一部分,他们对自己的国家和文化持深刻批判的态度;尽管他们观察的方式与西方观察者的态度和方式都不一样,他们同样认为自己的文化不完全,甚至毫无价值。这就产生了另外一个非常深刻而又混乱的情感——耻辱。”
帕慕克隐含地提及小说家的素质:“33年来,我独坐在自己的角落,一直在建造一个令人安慰的世界,这个世界的材料当然是由与我们所熟知的世界同样的材料所构造,与我在伊斯坦布尔、卡尔斯和法兰克福的街道和城内所看到的材料也一样。然而是想象——小说家的想象——赋予了被捆绑的日常生活以特别、魔力,还有精神。”
不知不觉,帕慕克向我透露了他写作的秘密:“我可以创造出美妙的梦境,这梦境连接着那些同样热闹的场合——家庭聚会、校友联欢、节日盛宴,以及所有出现在其中的人们。我可以通过想象中的细节,使热闹的假日聚餐更加丰盛,使人们的形象更加妙趣横生。当然,在那些梦境中,每件事物、每个人都那么有趣、迷人、真实。我从已知世界的喧嚣中创造出了一个新世界。”
小说家的本领,在于把自己观察、体会到的真实世界映射到一个海市蜃楼般的虚幻场景中;更伟大的小说家则在于他还能令这虚幻的世界变得如此真实,就好像造梦者让你活在梦中而你却不自知一般。
六月十二日
有些苦闷。计划写的蔡了成长记陷入思路混乱中,理不清大纲,烦躁。
最近总在奔波中,开会中,不能静下心来专心写作和学习。这种状态很糟糕。
火车上读《帕慕克在十字路口》。沈志新点评《寂静的房子》。讲解了土耳其文学的发展。这些内容于我是完全陌生的,想不到土耳其竟也有如此丰富乃至波澜壮阔的文学史。受宗教影响,土耳其文学以及文学家都挣扎在宗教化与世俗化,传统化与现代化,东方与西方的冲突之中。后两者的冲突,颇类似民国初期新文化运动的背景。幸运的是,中国文化以及中国人从来没有被宗教思想奴役过,因此过去的樊笼并没有宗教的铁的硬度与黑暗。不幸的是,中国过去三千年的文化沉淀得太深,精华糟粕并存,难以辨别,以至于可能错杀了不该杀的精华,放走了应该摒弃的糟粕。
读陆建德评《我的名字叫红》。算是剧透,情节极为吸引人,一定要拜读此书。
六月十三日
利用午休时间阅读叶嘉莹《清词选讲》第四讲,介绍陈维崧词。续写读书笔记。真的是挤出如针眼儿一般小的时间来维持我对文学的趣味。
自上周四至本周二,要么出差在外,要么在所里开会,不在团队。每次像这样隔几天返回团队,都会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决策又或者主导着进行讨论。今天算是把整体架构与技术选型决定了。团队成员也比较给力,今天也提出一些有价值的意见。可堪安慰。
六月十五日
去太古里给妻买蜜桃家蛋糕。好美食的她对美味总是念兹在兹。
DDD分层架构的内容渐进尾声,自以为质量不错。顺利的话,端午节内就能完成。之后暂不管其他内容,考虑进入战术设计。拟减少四色建模的内容,而改以职责驱动设计为主。
今日开始读《清词选讲》第五讲,介绍朱尊彝。此人可谓健笔,毕生写作一千余首词,且质量都还不错,风格也不拘一格。
在《我的名字叫红》一段文字颇有趣,描述战胜的国王第一要务是立刻入主已故国王的图书馆:
老练的装订师拆散了已故国王的书籍,将它们重新编排,开始着手装订新的书册;书法家们也开始把书中永远不败的赛拉哈丁汗的名字更改为胜利者法西尔国王。细密画画家也抹去了已故赛拉哈丁汗那画在书籍最美丽的图画中的精致脸孔,开始画上法西尔国王更为年轻的面容……
历史由来是胜利者书写。君不见周、薄之流落幕后,电视台连夜在新闻中寻找过去的留影,试图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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