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说怀念一段时光
其实是怀念那些人
不知为何,总感觉大学的军训不如高中军训令人来得欣喜。或许是这渝地的阳光太过热情,让我无瑕顾及其他;又或许是独身在异乡,没有那种转身即使同乡的亲切感。总之,不安感吞噬了好奇心和新鲜感。
于是,在这短短十五天的军训生活期间,我不止一次梦见高中时代的军训。在渝地燥热的空气里,因为想念,夜凉如水。
深夜的寝室,静得能听到新室友熟睡的平稳的呼吸声。因为初到重庆,身染“认床癌”晚期的我,只能靠回忆入睡……
八月,小镇的中学。
阳光暴晒的水泥地,远远地能看到袅袅升起的热气。
下午三四点钟,是学校规定我们出去“烤”验的时间。
出教室门的时候身上干爽,头脑清醒。当集合的哨音穿过教学楼的厚墙,我们极不情愿地下楼,无奈地接受阳光的“抚摸”。
从五楼下到一楼,已是大汗淋漓。肌肤一脱离阴影,接触到阳光,便感受到如火灼烧的刺痛,而眼睛,因为不适应强光,不得不眯缝着。
在训练场上“A面”“B面”换着面晒太阳;大声地拉歌;放飞自我地练拳;一屁股坐在任何想坐的地方……我想除了军训,这些都是我今后都干不出来的事。
那时候军训,最难过的便是晚自习,因为要绞尽脑汁写军训感悟。我伏在课桌上,艰难地移动着我的笔尖,特意把字写得很大,因为这样,文章看起来比较“翔实”。
头上的吊扇挥动着她的扇叶,向下投递着一股股热风,天生多汗的我早已热得受不了,热汗顺着脸的轮廓猛流。
“嘿!”
我明显感觉到有人用笔戳我。但我强忍着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转过头,瞄了一眼身后的黑小子。“干嘛呢?”
“没什么,我觉得你是个学霸!”他黑亮的眼睛光芒四射,看着我。我突然有些局促。
“那你就错了。”我转过头,并不想搭理他。而他确实没动静了,过了一会儿,我转过去,问:“为什么?”他笑笑,故作神秘道:“感觉。”
那便是第一次的相识了,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会成为彼此的好朋友,当然也想不到,我们之间,也会有三年之后的不欢而散。
开学正式上课了,刚坐在新座位上。感觉后面又有人用笔戳我。我转过头,身后的黑小子一脸骄傲地望着我,“嗨,跟屁虫!”我站起来以便让他仰视我,说“你才是跟屁虫,不然为什么一直在我身后!”说完我们都笑了。并不是针锋相对。后来我才明白,那是我们相处的最好的方式。
天气一点点转凉,每天必经的白桦林,心形的叶子开始变得金黄,我和琦每次经过,都会习惯性用眼睛搜寻,寻找完整的美丽的树叶,然后把它们夹在书页里,乐此不疲。
当我换上连帽卫衣,身后的少年找我的方式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令人发指。要么是用力扯我的帽子,当然,在我几次经过“鬼门关”后,他放弃了这种方法。转而悄悄往我帽子里塞各种东西:糖纸,橡皮,尺子,笔套……他乐此不疲。而我因为反应迟钝,每次发现的时候,身后已笑倒一片。
直到有一天,他往我帽子里放了一把炒栗子,于是,我决定原谅他。
我跟同桌琦吃完了一整把栗子,然后我看着他,他自然心领神会,马上护住自己的口袋,眼睛睁大到极限,拼命摇头。当然,我总会用尽方法掰开他的手,抢到栗子。他总是“刷”地站起来,佯怒地指着我,“你他妈到底是不是女生呀!”我总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假装没听到。
在炒栗子满大街飘香的时候,那是我们的游戏。
我数学不好,上高中后更是对数学敬而远之。而他总是拉着我讨论数学问题,我嘴上说着不愿意,心里却满是感激。也是因为丢三落四,思考不到位,所以他总调侃我,叫我“二货”。于是他再没叫过我大名……为了反击,我只能叫他小四,“二乘二”嘛!比我二就行!
那时候的我从未想过离别,我总觉得他也是。我理所当然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会送彼此上大学。
小四在我后座,陪了我一整个学期。下了课我们大喊大叫,大声地笑。我把这个环节当做我的醒神剂,尤其在数学课和理化课之前,尤为管用。小四自然明白我的想法,于是乐意陪我大喊大闹。同桌琦和小四的同桌“iceman”并不了解,他们以为我们真的撕起来,没日“苦口婆心”地劝解,不料下课后我们照常玩耍,他们也很是无奈。我跟小四总是相视一笑,开始“吵架”。
我不敢说我那时候有多快乐,但我觉得我是我们班上最开心的人!
一天,小四还没来,当我转头找他时,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我左边女生的目光,她笑意盈盈,问“有小四在,是不是天天都让你觉得好开心?”
我愣了一下,略有尴尬地笑了笑“对喔。”
“那你以后见不到他,会不会很不习惯?”
我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作业本,默默没再说话。
冬天悄悄地来了,白桦树叶都被风扒光,卷曲地躺在地上,干燥的空气吸噬他们的水分,于是他们在某天,在某人的脚下,变成一小摊金黄的碎片。
冬天是抹杀的季节。
早读的时候,我一边大声地读着《离骚》,一边伸手晒着太阳,它们从窗缝里挤进来,照射在我的课桌上,几乎没有温度。
突然觉得后背一沉,不用说,又是我捣蛋的后桌在往我帽子里扔东西。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往后一转,五指拍在小四的课桌上,如此声响,当然惊动了班上一半的人。我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是假装的愤怒。他早已习以为常,淡定站起来,伸手,越过我的肩,从帽子里掏出来一个橙子,一个有着新鲜颜色和气味的橙子,然后坐下,举在我眼前。正是那时候,我才突然发现,他好像长高了许多。班上刚刚被我惊呆的同学突然爆发出惊天大笑。我突然觉得耳朵热了起来,迅速夺过橙子往抽屉里一塞,然后继续如无其事地读书。
如果我觉得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么,就什么事都没发生。而那时的小四,肯定是凌乱的。
下了课,我把橙子递给小四,“喏,给我剥。”不出意料地,他翻了个白眼,“自己剥!刚刚不是好凶吗?哼!”我摊开手掌,刚刚用力拍桌子的余力还在,掌心通红。“手痛?你个二货!你活该!”他一边说一边接过橙子,却没马上剥。
招招手让我坐下,我看着他的眼睛,黑得发亮的瞳仁。“我给你表演个绝技,要不要?”他一脸骄傲。“好喔,不过我只想吃橙子”我努力不让他得意。
他狡黠地一笑,瞬间把一个完整的橙子分开成两半,带着厚厚的皮。一边递给我,说,“来,一人一半。”
“我想全要!”我笑着伸手拿另一半橙子。
“一人一半,感情才不会散。”
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下,坐下,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那半橙子,当然,分给我的同桌琦吃。小四得意地笑着,反复问我他的绝技厉不厉害,我翻了个白眼。然后,上课了。
我想我停手的时候,确实是因为怕“散”的。
大概因为数学不好,所以我偏爱语文。加之任课的语文老师是个气质不凡的男老师,我上语文课之前不需要用跟小四怒吼“吵架”的方式提神,自然端坐如小学生。
老师正在讲古文翻译,我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毛,专注地听着。小四扯了扯我的帽子:“哇噻!真厉害!你半分钟眼睛都没眨一下。”我回头敲了他的手指头,示意他认真听课。回过头我却脸红到耳朵根,他一看,慌慌地戳我:“你怎么啦,耳朵那么红?”我假装没听到。
不过,选择的日子最终还是来了,班主任把分科申请单发下来,让我们仔细思考选文还是选理。
我第一时间转过头,看着小四的眼睛,不安地问:“你选什么?”小四想了想,笑了,我能看得到他两边的小虎牙。他说:“大概是文科吧。”
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我爸爸说,像我这样的脑子,学文科,当个老师,他就心满意足了。”小四略带调侃意味地说着理由。笑着。
我点点头。觉得自己保住了一个好朋友。如释重负。
“那你呢?”
“我有选择吗?”我无奈地摊手。小四笑了,他明白我的意思。
学期末,在上完最后一节化学课后,我眼里噙着泪,转过头,绝望地看着小四:“从此与文科为伴了!”小四看着我,眼里的感情好像很复杂,我看不清,因为泪挡住了视线。
分科的期末考兵荒马乱,匆匆归了家。
某日晚上,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喂?”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简直让我欣喜若狂。小四的电话。
那个晚上我们聊到十二点,天知道我们聊了些什么,但是我记得那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在旁边摆弄脸的姐姐也没忍心打断我。
“那么,以后就好少见啦!”小四在电话里那么说。
“喔。”我装作漫不经心,同时也认为相见的日子还多。
然后很久以后,我才发现,我错了。
那天晚上的那个“晚安”,是让我睡得最香的道别。
高二的暑假,小四用QQ找我。他说:
“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
“我不值得,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苦衷。”
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误会我了,那傻小子以为我喜欢他!
无语了好一阵,我不知如何回复。
第二天早上,我拿起手机,回复“你多大?”
他回:“我98年的呀!”
我笑:“那你应该叫我姐姐!小屁孩!想什么呢!^ω^”
尴尬化解了。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却不记得了。
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让我们渐行渐远。
或许是那个一人一半的橙子,我没有一个人吃掉那一半吗……
只知道从那以后,即使相见,也不再有那时候没心没肺没头没脑的大喊,大笑了。
我只记得,再没有人扯扯我的帽子,往里面塞吃的了;再没人帮我“吵架”醒神了;再没人跟我说过“一人一半,感情才不会散”。
很久之后,他突然在QQ上跟我说,“看到你这样说,我都能想到你的抓狂的表情。哈哈。”
然后,我知道,他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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