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开往中环的快车只有一路,它不像其他车子在街区里绕行,途径七八个红绿灯,每经过一个站还得停个三分钟。这一班车走的是海边的高架,中间不停,十几分钟就能到。正由于它的方便快捷,从八点开始,这辆车从始发站开出到我家楼下的时候,必定是载满着人不停站地开过去。巴士公司为了让住我那附近的人不至于太惨烈,特地加开一班车,不从始发站开出,来接我们这些在半途的人。
于是每天早上八点二十,就会有一条队专门候着这辆车。
班天天都要上,车就这么一辆,所以等的人来来去去都是这么几个面孔。一个穿polo衫单肩背书包的小青年,一位穿套装的中年女士,两位西装哥和一个南亚人。队伍里当然还有其他等车的人,但是这几个人天天都会出现,以不同的顺序穿插其间,盯着手机或者听着耳机。如果他们不见了,就说明车子已经开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也认出我,他们偶尔抬头的时候会看我一眼。我觉得对于这么几个每天都固定成为我生活一部分的人,我对他们却没有最基本的认识,连认识的热情都没有,这是我的冷漠还是社会的茫然呢。
一定是世界的错,他们也没有跑来认识我。
所以当昨天早上车没来的时候,我们统统都遭到了报应。
当我看见队伍中出现了等车小分队部分成员的身影时,就知道今天又稳了,不用狂奔闯红灯过马路,可以排队买早餐再上楼了,于是优哉游哉地插上耳机。
而等到其他人都出现,而车子过了五分钟还没来时,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扭头看其他人,同样也是有些不安分,左顾右盼。没有人离开,大家依旧站在队伍里虔心地等,同时继续观察其他人。
原来我们都是互相的坐标而已。
而直到再过了五分钟,下一班载满了人的车径直开过的时候,大家才终于承认,黑天鹅发生了。留给我们的车早已经开走了。所有人同时行动了起来,离开了队伍。同时这个词可能不够精确。应该是有人第一个动身,他旁边的人观察到了,于是也开始行动起来,雪球就滚了起来。而一开始动的那个人,还不一定真的想走,可能也就是原地前后晃一晃而已,看到后面的人都走了,他也就走了。
不过从宏观和其他人的角度来看,就是我们几个同时冲出了队伍,狼狈地向前跑,同时向后看出租车的动向。
二
晚上加班的时候,看到低于预期的英国就业数据造成的英镑狂飙,想到去年许多fund house的惨淡,聊了会天。为什么如今由即时的推特微博和微秒级的服务器响应构建起来的“有效市场”,加上高度量化的模型,预测仍然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我说上学的时候老师讲了个例子。真正有洞察力和消息来源的年轻分析师做出一个预测,自然发现显著偏离其他人的预测均值。他要么勇敢地报出来,享受成功的一次甜美或者承受失败的打击而再不在同业中显露,要么更改自己的模型,这样准确的时候能分一杯羹,失败的时候也有一群人一起垫背。结果往往就是一群人一起误车了。羊群效应的纳什均衡。他是研究行为金融学的。
不过这帮渣滓猜错了依然有钱拿,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教授又笑眯眯地补充道。
三
今天早上我们又在队伍中重逢。大家依然听着自己的歌,眼睛时不时偷瞄一下,然后继续悠然自得地等车。好像昨天早上从来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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