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岁的母亲说:我还年小着呢。你四姥姥那才叫老了。
嗯,四姥姥九十六了,才叫老了。
六十八岁的大妗子说:甭挂记我,我还这么年小,啥也难不倒我哩。
嗯,你还年小。你刚满十八呢!
我呵呵逗她。大妗子转身给我一个大熊抱,手臂温暖而有力。咯咯咯笑着,让我想起那个干练能干的新嫁娘(大舅晚婚,大妗子过门时我已好几岁)。
八十三岁的姑姑,种菜养鸡鸭,随时把收获的菜呀蛋呀送我家来,下楼梯扶手都不搭一把。我喊着:小心,慢点儿。追着去扶她。姑姑说:放心!我脚底下有数,还不到要人扶那把岁数哩。
她们都觉得,自己还年轻,心底里还满是光亮的日子。
时光太匆匆,仿佛一转眼,年华都去了哪里?
身体衰老,病痛也时时抓挠,可是,她们都还觉得自己很年小;心,还很年轻。
春播,夏耘,秋收,冬藏。她们起早贪黑,披星戴月。那时候她们真正年小,生活贫乏,却洒满明媚的笑,欢快的歌。
那时候没有恒温大棚需要四季打理,秋收后就到了农闲,秋阳下纳鞋底,做针线,家长里短。
劳累了肉体,休闲了心智。她们活得简单,满足于吃穿不愁,片瓦护佑。
时代裹挟着年轻一代,在这片古老浑厚的黄土地上创造着奇迹,也摧毁了曾经的秩序。奔驰宝马,高楼大厦,甚至后生仔开着直升机带客户看他建造的恒温棚群。
年轻人创造了财富,也失落了本心。明明是四季分明的地域,却再没无休闲季。一年忙到头,年年如是。
他们真的年小,心却沧桑。
已经老去的那一代,大半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那些人,七老八十了,却觉得自己依然年小。
走出贫苦匮乏,富足欢喜,心满意足。心底里是感恩,眼睛里是光芒。
我喜欢和上一辈姑姨大婶们杂聊。她们听天由命,却个个自认好命。一双老茧手, 半生操劳命。土已埋半截,心却好年轻。
聊东聊西,开怀大笑,我也回到了少年。仿佛又见炊烟袅袅,环绕宁静村庄。
葆有一颗年轻的心,无知无觉,任时光流淌,一切将归于静寂,留在它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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