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来凤大着肚子在背着一摞柴火，正要捡起地上的铁锹准备回去，突然感到一阵绞痛，要生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随即，她解开了衣服，在地上铺平整了，整个过程就好像感觉不到分娩的阵痛一样，有几滴汗水从她额头落下，但那应该是由于天气的原因。
韩来凤皱着眉头看着刚生下来的孩子，这孩子脸皱巴巴的，头发巴在头皮上，孩子的哭声吵到了她，她从分娩后的虚弱状态慢慢恢复过来，这时候天快要黑了，但是她还是借着余晖看清了这个孩子，是个女娃啊，她内心波动了一下，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咬断了脐带，站起来整理好衣服，背上了柴火，眼一闭，那一摞的柴火就压在了这个新生儿的身上！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屋里昏黄的灯泡亮着，看见她肚子瘪下去了，却没有看到孩子，屋里正在喝酒的徐屏周一口喝掉了刚倒上的满满一杯白酒，“又是女娃子？”他压着嗓子。
“嗯。”韩来凤有气无力的回答，径直去了厨房卸了那一担柴火，就像卸去了一个硕大的包裹一样，接着就瘫坐在地上。一边两个六七岁的丫头，瘦骨伶仃的，相互依偎在黑暗中。柴火底下的血迹和母亲瘪下去的肚子已经告诉了她们她们未曾见过的那血淋淋的一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韩来凤又怀上了一个，抱着传宗接代的传统思想，加上内心深处觉得自己上次的做法应该会使得丫头不敢来投胎了。不只是韩来凤，徐屏周也是坚信这次一定会生个男孩，于是在临近要生孩子的前几天，徐屏周破天荒的没让韩来凤去做农活，在他看来，传宗接代总是最重要的事，为此他还特地没有喝酒，希望能在男娃出生的时候记清楚时辰。
空等了两三天，时间是如此漫长，快要临近腊月了，每天屋里都烧着火炉，热乎乎的，徐屏周坐不住了，“怎么还不生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坐在躺椅上抽着大烟袋，一边嘀咕着一边瞪着两个坐在门口蹭着屋里一丝暖意的女儿，“去锅屋待着去，在这坐着不去干活，烧水去。”两个女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快速去到锅屋烧水去了。
天越来越寒，屋里越来越暗，在昏黄的灯泡亮起时，韩来凤感到了熟悉的阵痛，“要生了。”她咬着牙对徐屏周说了声，然后就憋住气，随着徐屏周的期待越来越大，终于一生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了这一方狭小的天地，徐屏周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男娃女娃？”韩来凤却是因为筋疲力尽，没有回答他。
“男娃女娃！”徐屏周吼了一声。
“你自己看。”韩来凤已经瘫倒在床上，徐屏周一手拿着烟袋，一手拿着电筒，对着婴儿照去，皱巴巴的脸谁也看不出来什么，他却莫名的高兴，“是个男娃脸。”再往下照照，徐屏周的脸色变得铁青，愤怒的他想摔什么东西来表达自己的怒气，却在手扬起时，又松了下来，他宝贵那个手电筒，更宝贵自己的大烟袋。“啪嗒！”屋里的灯熄了，只有大烟袋的烟斗上的红光在漆黑的屋里一闪一闪……
这个女娃比较幸运，没有生在外面，但是也够可怜，出生在寒冬腊月。因为没有在点火炉，唯一一个手炉又被徐屏周抱在怀里，女娃因为冷，脸色煞白韩来凤喂了女娃几天奶后，觉得这女娃怕是养不活了，就扔在了锅屋，让两个女儿看着，她则是继续去忙着给徐屏周收烟叶去了，因为徐屏周的烟叶不够正月抽的。
两个女儿，大的叫徐华十七岁，小的叫徐珍十岁。两个小丫头在冬天自己都冻得瑟瑟发抖，在面对母亲丢过来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手足无措，最后看着襁褓里妹妹煞白的脸色，将襁褓放在略显温暖的灶台边，用一些米油，清糊喂着。
开春之后，韩来凤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孩子一样，却发现这孩子熬过了冬天，“命大啊，就养着吧。”“拿什么养？啊？”徐屏周咕哝了一句。“徐华大了，过了年十八了吧，可以嫁人了。”说罢，徐屏周又低头抽他的大烟袋子去了，不再看韩来凤一眼。
几天后就陆续有人来做媒了，徐华虽然才十七，却已经懂了许多，自己不嫁人，好不容易啊熬过冬天的小妹怕是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徐家虽然对女儿苛刻，却也是当时村里的大富之家，因为徐屏周是会计，在村里地位很高，村里的人几乎都要卖他一份面子。同村的青年并不能入了徐屏周的眼，他就托了人去邻村去问，选了相邻的村子一家大户人家。这家大户人家姓王，家里四个兄弟，虽然最大的才十九岁，却都在上海打工，因而家里生活算是相当富裕了。
没多久，婚期定了下来，至于彩礼，徐屏周收了个尽兴，陪嫁的时候却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勉强给徐华添置了几件新衣服，临出门的时候，还是韩来凤在徐华口袋塞了点零钱，才不至于让徐华空着腰包嫁人。
徐华嫁的是老大，叫王秋，为人也是忠厚老实，在结了婚后，前几年还一直打工，等到第三年的时候，韩来凤又怀上了，徐家只有两个女儿，徐屏周又是懒散惯了的，于是老徐家的田荒了，王秋心想总不能让老丈人饿肚子吧，就回来了，帮着老丈人家做农活，徐华和他一起，他却是经常的赶徐华去休息，两个人忙了个把月，把农活忙好，徐屏周也不道谢，自饮自酌，好不快活！倒是韩来凤有些不好意思，每天挺着大肚子给他们烧饭，还留些好菜给王秋。不被徐屏周发现还好，发现了便是一顿臭骂。
接近夏初的时候，韩来凤生了，这次终于如愿所偿得了个男娃。徐屏周也不再总是喝酒了，偶尔会抱着儿子看看，眼里满是欢喜。对待二女儿和三女儿的态度也都好了许多。王秋因为自家父母年纪大了，也就没有外出打工了，而且留在家里守着家里的田，顺便再帮老丈人家一些忙。过没二年，徐华怀上了，因为平时勤劳能干，徐华很得婆婆欢喜，忙前忙后，在给老王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后，徐华在老王家也是被认可了。
“张想来提亲了，说是看上了二丫头，这丫头也老大不小了，该嫁了。”韩来凤对徐屏周说，徐屏周则是拿着花生米在逗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他家里面怎么样啊，给好多礼金，二丫头上初中还花了不少钱，钱少了不行。”“唉，你和夏校长讲一下多省事，二丫头还能去村里面那学校教书。”韩来凤嘀咕到，“教什么书！女孩子家的，忙忙家里面的事就行了，瞎凑什么热闹！”徐屏周扔了手中捏了许久的花生米，瞪着韩来凤，“你讲让她去念书有什么用？”韩来凤也不回他，抱起了儿子推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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