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父亲是一个不善言辞却满脸笑意的人,我的父亲质朴的有点傻气、老实中又带些狡黠,转眼之间,印象中满把子力气的年轻人,已经模糊了,留下来的是满脸褶皱、双手皴裂的老人。
父亲这一生,操心的事,永远是母亲的,他甚少交际,也甚少忧虑,眼神纯净如稚子,因着耳朵不好,也就常常让人觉得精神状态有些许问题,好在子女也还成器,少了这份怀疑的基础。
在家里搭个车棚,也许是我们嘲笑他搭的车棚乱糟糟的,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就搭起了一个高高的架子,果然是一个高大上的车棚,只不过牺牲也蛮大。或许是岁月不饶人,他脚底一滑,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人或许摔得有些懵,稍微清醒一点,也喃喃自语,没多大事,缓缓就好。
当然不是随意忍忍就得的事情,强硬的送到医院后,还是喊着没啥事,拒绝检查,不是我们强硬的坚持,恐怕就回家了。做了核磁共振后,诊断是胸椎骨折,住院以后,也不觉得是大事情,即便是护士抽血化验的常规操作,也是满满的抗拒,也显示了平时难得见的倔强,或许在他的认识里,又不是要死要活的病,检查都是多余的。一如一定要在院子里搭一个车棚,任何人都挡不住。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给子女添麻烦啦。
出院以后,也无法安心休息,甚至表现了某种焦虑。忙碌了一辈子没住过院,也没有享受过长久的安逸闲适,突然空闲下,不是每日睡觉混天暗地,就是闲的发慌。
大抵从来没有想过休息和工作的区分吧,日间工作完,就是无穷无尽的家务事,修修这个,补补那个,总没有闲下来的状态。抽根烟或是看个电视,就是生活全部了,这几年短视频的普及,也拿上了智能手机,也开始迷恋刷视频,但到底也是不上心的事情。
憨厚老实几乎是出身农村父亲的通用评价,没有多余的头脑去发家致富,也没有异乎常人的独到眼光吃到时代的红利,依靠的无非是祖祖辈辈传授的一把子力气,起初在贫瘠的土地上刨食,后来搞一些副业,一辈子不会想别人怎样的富裕,也不会羡慕嫉妒恨别人的人生,就只有一个忍而已。
我也想过,他们为什么就可以做到安然自若的接受着命运的安排,用汗水去养育子孙后代,而毫无怨言,他们管这叫农民的本性,我却觉得很残忍,逆来顺受并非一种绝佳的美德,我希望我的父亲也懂得为人的喜怒哀乐,但到底基因是强大的,纵然我能走向更好的、更有社会地位的阶层,骨子里镌刻的那种与世无争、淡然处世,仍旧没有被大千世界消磨多少,不知道是否真的是知足常乐,还是上天眷顾处境还算顺遂,使得原本不羁的基因未得到放纵。
记忆中的父亲已经模糊,出现在眼前的人,是被岁月冲刷出痕迹的老人,即便身为子女,未必愿意承认父亲已经老去,也在平淡的日常中,感受到那份苍老正在吞噬原本头脑清楚、行动灵活的年轻人,他接受了我们的照顾,也在接受着青春不再的现实,想到此处,我又觉得平时照顾他的姿态过于咄咄逼人,用一种残忍的方式宣告着他老了,不中用了,衰老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接受现实,知道拗不过母亲的性子,便也安然的听着母亲的责骂,受着母亲的坏脾气,没有多余的烦恼和不甘,每天只是带着笑意,做做工,闲暇时领领孙辈,偶有抱怨发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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