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对不起

昨天，不经意间，我用失去理智的愤怒点燃了太阳。我深深伤害了朋友，伤害了自己。我怀疑那人不是自己，甚至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很难相信那是我做出来的，但确确实实又是我干的。我惊诧于我情绪爆炸时的不可抑制，像一辆方向盘和刹车都失灵的卡车，在人堆里横冲直撞，犹如一只掉进猎人陷阱的狮子，挥舞着前爪，龇牙咧嘴，而换来的只是围观者的调侃和不屑一顾。

当时是沉寂了很久的火山剧烈的爆发，升起的全是热腾腾的火焰和飞舞的灰土，空气也被点着了火，炙热的火球剧烈膨胀，如海啸般向四周汹涌开去，淹没一切，烧毁一切，办公室一片死寂，只有那愈升愈高的热浪，还有那火山喷吐岩浆和灰土时发出的巨大声响。

那时，办公室应该是很和谐的，暖暖的冬阳透过玻璃斜斜地射进来，在地上留下一块金斑，尘埃就在这束光里浮游。田老师一定点上了一根烟，边吞云吐雾，边思考着数学题；老乡和喜哥应该在一起调侃着往日的风流；张老师这时会背个大布袋子向老师热情地发放报刊和邮件。而我却像一头被惹急的公牛看见红色一般，在走廊一路狂奔，闯进来，瞬间爆炸。办公室的和谐被我疯狂的叫嚣打破，所有目光在我身上聚焦，继而又回到原位。那一刻，我变成情绪的奴隶，完全失去自主能力，似乎被魔附了身，不由控制地张牙舞爪，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一只面目狰狞的野兽，一只被关在笼子中的困兽，我撕心裂肺的怒斥，我歇斯底里的吼叫对周围的人构不成任何威慑，只是招引更多围观者，然后得到一句“疯子”的评价。现在的我也变成一个旁观者，似乎那时的我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别人，我在评头论足，向另一个我投去鄙夷的目光，唾弃他豪无修养的行为。

人都是有脾气的，文人的火气也不小，近代，鲁迅对国民党御用文人就发出“痛打巴儿狗”的怒吼；近期，湘作家张扬就当着众人的面扇了省文联主任的耳光。他们的火气佷盛，丝毫不亚于本人，但他们都事出有因，都是站在维持正义、维护公道的立场上，都是高尚而令人肃然起敬的火气。但我的怒火又因何而生呢？我苦苦的思索，很难找到很有说服力的理由，更谈不上高尚了。只能归结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压抑的心情，人愿难遂。只因私情而在公共场合肆意发泄，就难免让人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的性格中有一种焦躁的成分，一直是我难以克制的，我想这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在乡政府澡堂墙上写的一段话：“洗澡提一桶水就够了，有些同志偏要提两桶水，难道你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吗？”父亲不管水，却如此有正义感，我当时对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的父亲生出了几分敬意。我也见证过父亲在政府的操场上，在汽车上大骂共产党的场面。其实父亲自己就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从他的骂声中分明传达着对时局强烈不满。父亲就是这样的愤世嫉俗，锋芒毕露，所以一辈子只是乡政府的一个小职员，没有得到迁升，从而心中积蓄了满腔怨气。从小到大，我就是在他的这些埋怨讲述中成长，也变得愤世嫉俗，清高正义。看到当官的就不由产生一种厌恶，对官场的一套更是深恶痛绝。我也从父亲哪里继承了一颗善良而纯正的心，心间永远横亘着一条不可更改的做人准则。父亲表露情绪的方式如此直白，我也一样，我权且把它当成一种耿直。

我敬仰父亲，进而敬仰屈原的高洁，敬仰陶潜的纯真，敬仰李白的傲骨，而这些人的结局和父亲一样，难免有些惨淡。用最美的语言赞美他们的品行容易，自己践行起来又是如此之难，终于深刻体会到他们在生命中经历了怎样深重的煎熬与挣扎。

父亲和我都有一颗敏感而不满的心，最容易被周遭的阴暗触动善感的神经，产生激愤。从而父亲和我都变成刺猬，经常伤人，更多时是被人所伤。其实，我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时常把父亲当成我的警示，不能重蹈覆辙。我也时常刻意地抑制改变着自己，想把一头阴晴不定、脾气暴躁的獒犬驯化成一只温顺可人的家兔，整日安静地呆在笼中，不厌其烦地啃食菜叶。但我毕竟不是兔子，骨子里的血液也不是一条平静安详的小溪，而是一条能卷起千层浪的大河。人可以改变很多，改变不了的是他的本质。就像人们把头发染成什么颜色，也更改不了是一个中国人的事实。

远处灯火朦胧，夜色中参杂了股股凉意，让我降温，怒火消逝，尘土落地，岩浆凝固。冬日的寒气让我催生出无限理智，一个人的夜里是最容易进行灵魂拷问、内心解剖的时候。火山喷发之后又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沉寂。虽然沉寂，但留下的惨景和残局历历在目，一时难以抹去；虽然沉寂，但愤怒喷发的场面让人心有余悸，后怕在延续；虽然沉寂，但“火山”的事实已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怎样也无力改变人们对你的厌恶和提防。

我想到了喝酒，想借助酒劲让自己洒脱放纵片刻，也借以显示出我也有几分男儿血性，这一点与古代文人有相似之处。可很久以前的李白就尝试过借酒消愁的办法，只落得个“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悲哀结局。他的无数次尝试都以失败而告终，我哪里还有重新来试的必要呢？

老乡说的是对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年轻人要少说话，多干事，不要在二十几岁就让人给你烙上罪人的伤疤，再想抹去就很难了。你很简单，直率地发泄，可这身处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学会看事，学会成熟。我直点头，直到头低到不好意思抬起来。

潘老师边啃着甘蔗边述说往事，生出几分壮志难酬、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凉。曾经埋头苦干，尽心尽力，等到最美好的时光逝去之后，发现自己仍然清贫，还是一个卑微的老师。他最近爱上了《周易》，也悟出了一些道理。他对我说，一个人太方正，难免受到磕碰；一个人太圆滑，又容易变成小人，做人就是要外圆内方。我读大学时在《方与圆》这本书上也读到过这样的话，当时感触颇深，还反复地品读领会。道理总是不难理解，可用它来指导实践又是如此之难。

《我们这样近 我们这样远》是试卷上的一篇散文，迫于讲解，我很细致地读了几遍，不经意间竟然生出几分感悟。“生存的紧迫和焦虑带来一张张匆忙麻木的面孔，不知道在那样面孔的身体里，除了对名利的疯狂追逐，是否还留有一点时间对珍贵东西的失落进行偶尔打捞，是否还留有一点空间可以温情地抗拒或冲淡什么。”是啊，我不正是这奔波追逐中的一员吗？整天忙忙碌碌，却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何在。内心变得越来越苍凉和荒芜，情绪变得越来越躁动和不安，只知道跟着众人急促的脚步，匆匆追赶，而不知道究竟在追寻何物。抚平这颗浮躁的心唯有反思，要反思唯有阅读，进而写一些文字。只有在敲打键盘时，心里才真真被清空，纤尘不染；只有在与大师的对话时，人才回到本原，属于最真实的自己。

小张老师指导我上课时曾说过：“我们应该有自己精神的后花园，它是那么美妙，不仅仅有鲜花奇草，还有温泉小溪和风。我安静的时候，就可以听见小鸟们的喘息耳语，我甚至感受到我和我爱慕已久的情人在梦乡里温情呢喃。我的思绪在这其中可以上天入地，任意游荡，没有人管你心里发生的任何事情，这多么惬意。”精神的后花园？我已经荒芜很久了，以前里面有花草璀璨，蜂飞蝶舞，一片生机勃勃。现在荒芜得都让我忘了它的存在。

我想，接下来，我的生活应靠文字来充实。今后的某个夜晚，你听到嗒嗒的打字声，那是我在敲打键盘，抒写心事，剖析心灵，拷问灵魂，进行无尽的自我忏悔。

  “写下什么获得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声的语言带来巨大的思维空间，像从瓦尔登湖面吹来新鲜跃动的风，把我从电脑前端正的坐姿里分离出去，在另外的世界里自由飞跑。我看见那个叫做梭罗的人，无论风雨雷电，穿行于茂茂葱葱的大自然中。他十分安静地面对着那片湖水和那片山林。就一个人，十分简单。”

此刻，我想起了海子的诗，就拿这首诗来暂且平抚我这颗迷茫而又充满渴求的心吧，进而重新激发我的信心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 子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朋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