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趣味

玮莲

人到了中年，这时间过得好快，被时间赶着往前跑，转眼又是中秋，如果只过节，而岁月不老就好了，可这样又碍于世间万物的循环，少了对生命的敬畏，过于天真，岁月是条单行道。

一年中的节日，总令我们有了许多美好的期待，从一入秋就在酝酿着的节日，今年确是国庆中秋喜相逢，日子需要一些仪式来点缀。中秋惯例是要回婆婆家过的，无声的传统和规矩。早早回去，收拾伺候这个隆重的节日。进门放下东西坐定，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听婆婆的这两三天的见闻（一周总要回去两三趟的），忙了啥，见了谁，左邻右舍谁谁怎么了，喜得悲的一事不拉的讲给我听，我坐在那，村子的人听婆婆说的遍数多了，不认识的人，名字确是熟悉的了，我每次都是“嗯，嗯，噢”地应着，对不上谁是谁，就当是婆婆开例会了，他的儿子很难坐下来听她说完，我总是要捧个场的。

然后我就会在院内院外转着看那些瓜果蔬菜树木，仔细观察每次的不同。牡丹芍药早早地进入落秋的节奏，墙外的两颗棵山药蔓子爬满了墙里墙外，结了一串串的山药豆，柿子由青绿泛了红晕，有的已是金黄色，先生栽的这棵石榴总是晚熟，果实挂在枝头还泛着绿意，没有笑开，前年我买的那棵金桔今年终于坐下了果实，数了数有十六七个，杏树的叶子和香椿的叶子还繁茂着，秋天里落的较晚，丝瓜蔓子大都已枯败，露出了藏在低下高处的大老丝瓜，早已老的不能食用，以备干后做洗碗用了。

家里院子里的老狗想来是最喜欢我的，每逢见到我拼了命地摇尾，婆婆是给它吃的人，我是最尊重它的人，每次回去，都亲切地喊它，从不大声说它，一进门都要先给它点好吃的，以至于每次都眼巴巴地望着我，并且不管我回去有什么好吃的，我定要给它一份，起初婆婆不让，总说我“人还没吃，给它吃？”我就笑笑说“念它在家给你看门做伴的份，该吃。”久之，婆婆也就认可了。

每每总要怀念那被婆婆清理掉的养了二十多年的睡莲和小红鲤鱼，还有公公种的那棵大大的酸石榴树，就心里暗暗埋怨婆婆不恋旧。小院里的时令菜，萝卜、白菜绿悠悠的长得正旺。婆婆很讲秩序，屋子里、院子里一年四季收拾得井然有序，清清爽爽。院子外，东边有几棵邻居家的三四十年的老槐树，上面有好几个大的喜鹊窝，今年春天的一场大风刮断了其中一棵的树头，鸟窝依然完好地在上面，后来因为断了的树枝压在了电线上，找人都处理了，结果其中的一个喜鹊窝就没有了，明年鸟会找不到家。

我转了一圈回屋里和婆婆包饺子，馅子和面婆婆早已备好，三四十分钟就包好了。先生没事一直在外面转悠，一会进屋让我看他拍了一个掉在地上的小小的鸟窝，还配了一首不是诗的诗:

“朗朗乾坤无风雨

谁家小巢已倾覆

来年育雏家不在

春发新枝另觅处”

我就问在哪里看到的，他说“你不是没有找不到的东西吗？自己出去找吧！”哼，这有啥难的，猜想，这不是院子里面的，就径直到胡同里去了。向西撒么一下，没有，转向门口东侧，果不然在香椿树下一个跟地差不多颜色的鸟窝躺在地上，走近，捡到手里，端详着，最外层是塑料，已有点风化，向里依次是大树叶和细如针的小树枝子盘成的，似倒立的草帽形状的窝，软软的，这鸟可真聪明，好的设计师呀！我正纳闷这鸟窝是怎么掉下来的，婆婆从我身边走过，说“这些小鸟真热闹，总是把窝搭在树枝上吊悠着，总有被风雨吹落的。”原来是这样啊！好在现在都已回了南方，再来就是明年了。这是一种比家雀小了很多的一种墨绿色的小鸟，它的窝也如它一样灵巧，我还是在香椿树上找了一处牢靠的地方，把它的窝放在了上面，或许明年回来会找到，省去一些焦虑和劳碌吧！

婆婆开始生火下饺子了，我去准备供奉月神的物品，一一拿出来摆在盘子里，夕阳刚刚落下，我就在院子里摆了小桌，端上供品，摆上香炉。得了母亲、婆婆的传授，等下好饺子，供上一碗，我生上香，点燃了烧纸和纸元宝，祈求月神佑护万物生灵，一缕烟火寄寓着美好的期盼吧，日子需要这些仪式来丰厚。先生不喜欢放鞭，因为我说少放一点表示一下，他还是点了鞭炮，鞭炮的噼啪声总觉得喜庆啊！

这八月十五中秋节，少了诗便少了趣，哪怕是个顺口溜，也是有趣了，那位先生总没浪费这个八月节，顺口溜了好几首:

            一

“八月十五秋过半

家家小院绿正浓

瓜果月饼早祭上

静侯皓月当空升”。

          二

“墙外绿藤缠

室内儿承欢

天下团聚时

月从俺家圆”。

这算是给岁月一点记忆吧！

日暮里的小院温馨祥和，转眼，我在这个小院已过了二十四个中秋节，院子里好多的树都是公公在世时种下的，他一辈子都在努力做好自己，努力教学，努力经营这个家，努力地做好我的公公，努力地做儿子的好爷爷。他自己三个孩子，对于我这个外来的确是偏向的，我心疼公公退休八年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一生辛劳忙碌。我永远记得公公在我结婚时和他弥留之际时说的两句话“不要和你婆婆一般见识。”“善待你的婆婆。”公公迁就忍让了婆婆一辈子，这或许也是一种夫妻之道吧！

圆了月，吃罢晚饭，我们乘一片月辉，回了自己家。微信朋友圈里早已是一片节日的祝福了，真是“今夜月明人尽望"，天涯共此时。感谢诗人们留给我们太多的诗意来读岁月。先生的一个同学群里总是雅俗共赏，诗意浓郁，难得一个同学群心性和趣味大多相同，日子里总有可聊的话题，一直为他高兴。群里都嚷嚷着一自称老衲的同学赋诗一首，他却说席上缺蟹，没激情，我那先生不急不慢地去冰箱里拿了一包虾皮子，从中挑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蟹，放在小蝶子里，我明白了他要送他同学赋诗呀！我赶紧取了一瓣蒜，剥皮放入碟中，齐了，蒜拌蟹子，便笑得不能自已了！好歹也是蟹子，不作诗是不行了，那老衲一会作了发到了群里:

“江州司马江晚行

瑟瑟荻花伴琴声

更有天际一轮月

见证人间离别情”。

这群里的男女同学七嘴八舌点评着，玩笑着，微信把天南地北的人拉到一处，似在眼前一样。这群里真是热闹了！

夜里十点，喧嚣的夜终于寂然，我抬头透过窗子，看见一轮圆月当空，好高好远，小小的了，真是润润的白玉盘呀。此时的月清冷孤傲，最宜赏，不知这秋思又落入了谁家？又有多少诗会诞生？

中秋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