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除夕将至,刘凯的夜宵店歇业十天,风风火火地回老家办婚礼。
青山绿水的小县城,三层楼的自建房,门前隆重地铺上大红地毯,搭起粉色气球拱门,煦暖的阳光下,竖着比人高的婚纱照,新娘新郎相拥而立,脸上的笑容甜蜜而满足。
任谁路过了,都要驻足看上一眼,顺便唠两句,刘凯这个愣头青,不知哪来的福气,竟娶了个这么漂亮能干的媳妇儿。
明天婚礼,刘凯里里外外忙活着,眼里的笑容满得要溢出来,他还有丝恍惚,陈雨就要嫁给他了,总感觉不真实。
他们是同一个县城,同一所中学的,只是不同班。读书时刘凯就暗恋陈雨,但年少自卑的他,从未吐露半分。
漂亮乖巧的女孩不乏追求者,情书、礼物不断,但陈雨从来不收,她总是一身干净的校服,背着被蹭起毛边的书包,安静地走过校园。
刘凯骑自行车出门爱绕路经过她家,再偷偷瞅上一眼,她不是挽起袖子帮妈妈干活,就是坐在窗前安静地看书,亦或者和弟弟玩闹。
在刘凯眼里,陈雨是他难以触碰的美好,随着时间流逝,这份喜欢被悄无声息地埋进心底。
刘凯没考上大学,家里穷,便跟着叔叔早早进城打工,在餐馆干了几年后,自己开了一家夜宵店,夜夜忙碌到凌晨,每月有个一两万的辛苦钱。
他在老家建了新房,小有积蓄,是个实诚人,不会主动认识女孩,更不懂讨女孩欢心,三十岁在老家已是高龄,他还单着,把爸妈急坏了。
就在这时候,刘凯遇见了陈雨。
Chapter2
再遇时是在这夜宵店,时近零点,夜深雾重,陈雨穿着黑色制服套装,头发简单扎成一把,皮肤白净,还是那么漂亮,只是一双眼眸仿佛含着水汽,淡淡的,带点忧愁。
陈雨进门的瞬间,刘凯就认出了她。可她压根没抬眼看刘凯,只是淡声说:“一碗卤面。”然后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刘凯仿佛被电击到,心跳怦怦,舌尖发麻,呆愣了半晌才晕头转向地回头煮面。
他不敢相信会遇见陈雨,更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了,自己还那么喜欢她。
这碗面他煮得格外用心,却不知自己傻乎乎地加了两次盐,把面端到陈雨面前,脑子里电闪雷鸣,可陈雨依旧没抬头看他。
一颗心被高高举起又轻飘飘落下,搅起浓重的失落,刘凯缩回厨房,想起自己当初,普通得宛如透明人,毫无存在感,就算陈雨看见他也未必认得吧。
果然,陈雨吃完面扫码付款时,和他正面对上了,她的眼神毫无波澜,真真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说:“老板,面有点咸了。”
刘凯挠挠头,难得嘴快一次:“明天再来,我保证煮一碗色香味俱全的。”
陈雨浅笑一下没答应,第二天没来,但之后隔三差五便会来这吃面,十块钱一碗的面,汤浓肉多,热腾腾的安抚了辛劳的胃。
时间久了,两人慢慢熟悉,刘凯知道她在地产公司卖房,晚上经常加班,他从未提他们是同学的事,只是用心煮一碗面,好像重新认识一般。
Chapter3
夜里十点,夜宵店正热闹,陈雨走进小店,她眼尖,看到架子上放着的一袋腊肠,上身倾过去嗅了一下,笑了,问:“这是潭安的腊肠吗?”
刘凯也咧嘴笑,假装不经意地说:“对,我妈从老家托人带来的。”
陈雨眼睛一亮:“你老家在潭安?”
刘凯:“是啊,土生土长的。”
陈雨说:“好巧,我也是潭安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开了,再遇快半年,老同学终于相认,陈雨还想起刘凯帮她抬过桌子,刘凯乐开了花,利落地切开腊肠,给她做了一碗香喷喷的腊肠饭。
这晚,家乡的味道结成一条无形丝线,将他们缓缓拉近。
之后陈雨来这吃夜宵的次数多了,刘凯忙不过来时她便帮着端面收碗。
陈雨周一晚上部门例会,这天也是她雷打不动会去吃面的时间,可过了十二点,陈雨还没出现,刘凯担心,便给她打了电话。
第二通电话陈雨才接,声音又哑又沉像是睡着了,刘凯隐约听到她声音不对,忙问她怎么了。
陈雨还在售楼部,所有同事都走了。刘凯匆忙关店赶过去,她的身子弓成虾,缩在沙发上,满脸濡湿,不知是泪是汗,正咬着自己的拇指根部忍痛。
刘凯拨开她额前的发,看着她脸色惨白,心揪做一团,背起她就要送医院。
陈雨攀着他的脖子,有点害羞地说是生理期,家里有药,送她回去就好。刚才她疼得站不直,只想躺沙发上休息一下,没想到睡过去了。
回到陈雨的租房,刘凯给她泡了红糖水,喂了药,暖水袋插电加热,覆到她的小腹上。
陈雨往沙发后一缩,似乎舒服了一点,低垂的睫毛微微一动,漫出怜弱低柔的气息。
刘凯心软如水,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勇气,他单膝跪在地上,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说:“以后,我照顾你好不好?”
陈雨慢慢睁开眼睛,鼻腔发酸,瓮声瓮气地说:“我没你认为的好,不适合结婚,我妈妈肾衰竭,弟弟还在读大学,经济压力……”
“我不在乎!”刘凯打断她,“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我打算再招几个人扩大店面,以后还可以开分店,我不够聪明,从小学习也不好,但我知道只要勤劳肯干,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更重要的是,”刘凯握紧她的手,“我喜欢你呀。”
陈雨被最后一句击得眼泪掉落,这种纯粹的不计负担与后果的喜欢令她十分感动。
后来,两人确定了关系,感情在稀松平常的日子里渐渐深浓。半年后,陈雨工作的楼盘售罄,刘凯和陈雨一起回老家见了父母。
同一个小镇的,都是质朴的寻常人家,知道对方家世清白,孩子也乖,家长都愉快地答应了。
特别是刘凯爸妈,生怕儿子太老实娶不到老婆,或者娶个厉害的欺负他,结果他带回个漂亮又懂事的姑娘,二老开心得合不拢嘴了。
陈雨生理期不好,刘凯妈妈找方子给她调理,补药不嫌贵,好东西一个劲儿往陈雨家送,老人是想抱孙子了。
趁着这次回老家,他们把亲事定下来,婚礼定在来年正月。
Chapter4
两家人距离不远,刘凯不愿委屈陈雨,婚礼那天,他租了十辆小汽车,绕着小镇开了一圈才把她接进家门。
在自家院子里摆的酒席,热热闹闹二十来桌,都说新娘漂亮,一茬接一茬的人来正厅看新娘,陈雨笑眯眯地发喜糖,刘凯满目春风异常欢喜。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刘凯的堂妹拍了新娘新郎的照片,发了朋友圈,她一个朋友评论,说了陈雨的难听话,堂妹立马私聊过去追问。
一问不得了,这嫂子看着干净纯良,却不是什么好人,她在城里勾引有妇之夫,做小三破坏别人家庭,还堕过胎!
堂妹想想也就通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人家分明是玩够了找个老实人嫁。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堂哥被这女人忽悠,可婚礼正进行着,这时候怎么说?
堂妹纠结半晌,酒席后去问刘凯妈,知道他们是先办婚礼后领证,便觉得这事还有余地,心一横,把陈雨的事说了。
刘凯妈脸色煞白,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对堂妹说:“这种事可不能随便乱说。”
堂妹信誓旦旦,把刘凯也叫来,三人锁在房间里,她给朋友拨去电话,那边说得口若悬河:“我前几年在xx公司的时候,和陈雨做过同事。当时陈雨做过小三,被大婆带人堵在公司门口打,不信他们可以看陈雨的手背,有一小块烫伤,就是被大婆的哥哥用烟头烫的。”
“陈雨花了那男人好多钱,不肯吐出来,还怀了男人的孩子,最后被正妻逼去医院打了胎,也挺惨的。小产后没人照顾,落下了毛病,女人每个月那几天都痛得死去活来,想必是清宫的时候伤到了,说不定不能生了。”
堂妹的朋友说得有理有据,末了还发来一个视频连接,正是陈雨被打的视频,以及陈雨在诊所弓腰抱着小腹的照片。
刘凯想到陈雨手背的烫伤疤,他问过,陈雨有些支吾,说是做饭烫到的,他那时没多想,还有生理期,现在都对上了。
他全身冰凉,宛如坠入冰窖,对陈雨的一腔热血统统被冻住了。
Chapter5
刘凯没回房间,他心里堵得难受,需要一个人静静。
婚礼已经办了,结婚证还没领,他喜欢她喜欢得要命,可对她的过往也难以释怀,他迷茫了,不知该怎么面对陈雨。
宾客满堂,下午大家打牌聊天依旧热闹,刘凯爸妈满脸愁云惨淡,像是吃了哑巴亏。
这事说出去吧,丢人,不说吧,憋屈。更何况他们是真心喜欢陈雨,已经把她当儿媳妇看了。
晚饭时亲朋好友敬酒,刘凯来者不拒,醉得天昏地暗,一头扎进崭新大红的床上不省人事。
女人天生敏感,陈雨照顾着酒醉的刘凯,心下有了猜测,一夜无眠,心跟泡在柠檬水里似的,涨满酸楚。
第二天,刘凯醒来时已经十点,陈雨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等他洗漱好了,说:“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刘凯沉默,心揪得紧,醉了一宿仍旧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我以前跟过一个男人,那时不知道他结了婚,这事瞒着你是我不对,我也是怕你嫌弃,好在还没领证......”陈雨哽了哽,小声说,“最后求你一件事,明天陪我回门,别让我妈担心,也别让人看笑话,之后.......”
陈雨说不下去了,指甲嵌进肉里,刻下无助的小月牙。
刘凯无语,内心煎熬了一天。隔天打起精神送陈雨回家,路上有人打招呼,他笑着回应,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是苦的。
陈雨回门后没再去刘凯家,这事自然瞒不住妈妈,妈妈瘦弱的手臂抱住女儿,哭得无声无息,她说是妈妈拖累你受委屈了。
陈雨回抱住妈妈,终于崩溃大哭。
门外,弟弟红了眼眶,家里的苦、姐姐的难,过去种种,他全知道。
Chapter6
开学前,弟弟给刘凯打电话,让他送自己去火车站,刘凯如约来了。
人流稀落的街头,弟弟一拳头就挥过去,怒道:“我姐不是他们传的那样,你为什么不亲口问清楚?你也和他们一样,欺负我姐!”
刘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回门那天,她不是委婉默认了吗?
他心里扎了一枚针,也想过分开算了,可一想到他们要相忘于陌路,心就揪得难受,便这样一天天自欺欺人地拖着。
弟弟也想姐姐好,今天是来澄清加劝和的。短短十天,见刘凯胡子拉碴,眼睛也凹进去,人憔悴得不行,他看得出刘凯的煎熬,刚才一拳头出了气,语气软下来,拉刘凯进了路边奶茶店。
弟弟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男人是入赘的女婿,老婆泼辣蛮横,他在家里唯唯诺诺很憋屈,后来认识我姐,被她吸引,便假装自己未婚,各种温柔攻势,和我姐好上了,甚至假模假样地求过婚。”
“有一次我妈做手术,要八万,男人连着营养费直接给了十万,我姐说这钱先欠着,日后一定会还。可没等我姐攒够钱,男人的老婆先发现猫腻,男人为了自保,一口咬定是我姐为了十万块勾引他的,他老婆大怒,带人打了我姐,逼她还钱。我姐那时才知道,原来他是有老婆的人。”
刘凯恍然大悟,可他难过的是陈雨知道对方已婚,为什么还不离开,甚至怀了孩子。
弟弟咬咬牙,接着说:“我姐怀孕堕胎的事是被他老婆造谣的,公司里有几个长舌妇无事生非,嚼舌根越传越夸张。但我姐确实干过不光彩的事,那时我妈卧病在床,她被逼着还钱,走投无路,被中介忽悠到私人诊所卖卵,正是那时候连续打了激素,又被黑机构用针刺进身体,才把身体弄坏了。
后来她去私人诊所的照片被曝光,有人造谣说她堕胎,她才知道被那男人的老婆算计了。不然哪有这么巧,她找个工作,中介就知道她缺钱,信誓旦旦地说不伤身体,忽悠她卖卵,还被那老婆拍了照片公诸于众。
这件事,我姐就是遇人不淑的受害者,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她生生被扭曲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可她这些年这么辛苦努力,全是为了供我上学,供我妈看病,她全心全意地为了这个家啊!她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弟弟已经泣不成声。
Chapter7
陈雨出门买菜,走出深巷,路边花开满枝,她却心酸满腹,勾着头走得很慢。
身前一道影子快速靠近,陈雨蓦地抬头,就见到气喘吁吁的刘凯。
知道实情后,刘凯心疼极了,多希望那时候能在她身边,哪怕一个温暖的眼神、一个结实的拥抱,至少他能陪着她,让她不至于那么无助。
刘凯牵住她的手就走,走过老街、穿过人群、迈过石桥,最终到了曾经的学校。
“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刘凯重重喘了口气,指着旗杆说,“高一那年,你代表班级站在国旗下讲话,我就喜欢上你了。”
刘凯回头看她,眼睛黑亮:“这些年,一直没变过。”
陈雨呆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刘凯说:“眼见未必为实,是我不对,不该轻信别人的话,让你受委屈。”
情感如开闸放水,瞬间汹涌至心口,再难平复,刘凯扣住她的后脑劈头吻了下去。
像是从幽暗凄冷的屋子一步迈入阳光,暖意包裹四肢,毛绒绒泛开一片温暖。陈雨心颤,又有丝丝不安,眼睛混沌地浮起湿意,慢慢的,仿佛剖开浓雾,眼前的他变得清明,心也落下一丝安定,转而化为酸涩的甜。
流言蜚语,积毁销骨,多好,至少他愿意信她。
刘凯紧紧攥住她的手,生怕再次弄丢,说:“我还欠你一样东西,现在还你,可以吗?”
陈雨问:“什么?”
刘凯一笑:“结婚证。”
陈雨抱住他,大声哭了出来。
曾经身处幽暗多年,形单影只地在泥泞中跋涉,终于等来一个人,扶起她的肩膀,不畏她的身后重担,愿意信她护她爱她,她这一生,还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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