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你来一下。”
我抬头的时候,看到负责管理宿舍的老师站在自习室门边,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合上了摊在桌上的数学书与一团混乱的笔记,随手将本子揣进了背包里,身旁一起写题的女生冲我耸耸肩当做道别,然后继续头疼地复习明天的小测。
我叹了口气站到走廊上,看向蹙着眉头的老师:“怎么啦?”
“其实是关于安秋的事情,因为你平时跟她关系最好……”
这一下,换成我蹙着眉头了。
卢安秋是我的朋友,至少在别人眼里我俩是最好的朋友,每天上学放学出门都在一起,可谓形影不离,她有不好意思说的话我就替她直说,我有为难的事情她会替我出面,她的物理课一塌糊涂我就陪着她写作业背公式,我的绘画课画不动人体结构她就一笔笔地教我。
她是个很热情的人,总是嘻嘻哈哈得,似乎跟谁都有聊不完的话题,是个自来熟,但是我跟她相反,是个生性冷淡的人,丢在人群里永远安静地坐在角落,如果不是别人先来搭话,我大概能一直不开口。
而卢安秋就是那个向我搭话的人。
宿管老师来找我谈话的原因,就是因为安秋闯祸了,她跟同屋的女生起了口角,同屋的女生哭哭啼啼地去找宿管老师投诉,说是受到了人身威胁。
听完宿管老师的话,我大概明白她对我的期待了,一是希望我能安抚下安秋,然后就是指望我牵着安秋去给人道歉吧。
我头疼地来到安秋的房门前,门没关,半掩着,我习惯性地用衬衫衣角擦了擦眼镜,平时安秋都会批评我这个坏习惯,因为衣服上粘的脏东西会磨损镜片,但我从来都改不掉这个小动作,将感觉变清晰了点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我敲了敲门,才进了屋,
门口的洗手台上十分杂乱,洗面霜和一个陶瓷杯子被打翻了,半个台子上都是洒开的水,陶瓷杯口崩裂开的碎片躺在上面,还有几张随手抽出来揉成一团的纸巾,已经被泡得黏糊糊得了,那摊水早已停止流动,过很久才会凝聚出一颗水珠,沿着洗脸台的边缘滴答而落。
我往屋里看了一眼,两张床都没叠,被子随意地窝成一团,似乎刚才还有人在上面翻滚过,床单带着很显眼的褶子,屋子里倒是没看到任何人。
我又转到门口,站在洗手台边,盯着洗手间下面露出来的灯光看了片刻。
洗手间的门关得紧紧的。
“喂,安秋,你在里面吧?”我敲起洗手间的门,即使我知道这问题蠢得跟不带脑子似得,但是我必须得先想办法让她开口才行。
“你干嘛?”卢安秋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冷静,似乎跟平时没有任何不同,这反而让我替她难受起来。
我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叩叩叩”的声音接连响起,中指的关节都开始发疼了。
“就不能让我安静会儿啊!?”
卢安秋的吼声从门后传来,被一层人工材质的木头隔着,听上去有些发闷。
我苦笑着,将头贴在门边:“你开门吧。”
“我不用你管!我很好!”
“……”我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我这个人虽然想得很多,但是敢于自我表达得却非常少。
我再度抬起手,这次非常轻地在门上敲了两下:“我……你……你开门吧……”
“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不行嘛!?你烦不烦啊!管个P啊!?”她这几句话的末尾,声音一转,带出了几分哭腔。
我的执拗劲儿也上来了,干脆将浴室门边的垃圾桶往边上踹了两脚,自己一屁股坐在门口,后背靠在有些冰冷的门上,听着门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抽泣,有点怄气似得回嘴:“我就不走!我就爱管!就不让你一个人待着!”
“你踏马有病是不是!?宋宁你是脑门被夹了嘛?这是我屋你要发疯滚回自己屋里去!!”
我搓着有些发寒的手指,每次一到冬天温度稍微低些,我的手指和脚趾就很容易因为冻得发麻失去知觉,由于坐在洗手间门边,牛仔裤被洗手台边缘落下来的水珠打湿了,我没有回话,脑子里因为跟她对吼,变得有些乱,像是有一根针在头里面来回穿梭着似得,自己后脑勺上的马尾辫因为靠在门上,被压得有点变形,好像是皮筋夹到了发丝,抽得人头皮都发疼。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乎连分析当下情况的理智,都随着脑袋里的抽痛被碾碎了,但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该走,不知怎么就坚定了这个念头。
“那你开门出来把我赶回去啊。”我的声音再次回归平静。
卢安秋没有说话,门后的抽泣声渐渐变大,明明只隔了一扇门,却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过了几十秒还是几分钟,我也不清楚。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我真的很好,我——”
我可以说是近乎粗暴地打断了她:“不,你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吸了口气,咬咬牙继续说:“我知道我嘴拙,我也知道我不是很会安慰人,但我也知道你这样憋着自己会把自己憋坏的,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有人陪在你身边。”
卢安秋歇斯底里的声音从里面透了出来:“你知道个P!我都说了要你走开啊啊啊!!……呜呜……”
我不再做声了,甚至心底有点动摇,我是不是真的该走开呢?
最终我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只是安静地坐在门口,听着身后的门里,传来她有点压抑的啜泣,声音越来越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再哭了。
忽然身后支撑的力量消失了,我被连带着也向后栽倒,还好我翻了个身,飞快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有点胆怯地上下打量着她,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儿被抓到了似得。
卢安秋的头发杂乱地披在肩头,鼻头有点发红,脸上还隐约能看出泪痕,单薄的睡衣外面只披了层绒毯,她手里还紧紧握着三两张皱巴巴的纸巾,看到我这样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哼哼,宋宁你……你这人怎么这么烦人……”
这原本是我平时总用来挤兑她的话,因为我嫌她总是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就经常这样抱怨她。
说着说着,她发红的眼眶又湿了,又有泪水从脸上往下落,我赶紧从边上的纸巾盒里连抽了好几张纸巾出来,举到空中抬着手停了几秒,又有些不好意思直接帮她擦,只得塞到了她的手里。
好像有她的眼泪落在我手上,温温的。
卢安秋一边擦,一边笑着哭,一边说:“你、你说你……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嗯……你说有,就是有吧……”我尴尬地用食指指节推了推眼镜,我平时很喜欢做这个小动作,这个小动作既可以阻断自己跟别人对视的目光,也能挡上点自己的脸,让自己多点安全感和信心,“如果你不嫌弃,就算把肩膀借给你靠也可以。”
卢安秋显得又好气又好笑,作势往我胳膊上掐了几下,全扭在了我的袖子上,我的衬衫上瞬间多出了几簇掐痕。
我拍拍袖子,那些“掐痕”立刻就消失不见了:“走吧,去跟老师说个清楚。”
卢安秋听到我这话,微微偏过头,反而专注地盯着洗手台上被打碎的杯子,没有作声。
“如果你有委屈,说出来才能讲明白,我知道你瞧不起这种告状似得举动,别人也只会让你让着她,就因为她比你小……”
“但是你也会难受,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卢安秋缓缓抬头看向我,我也看向她,这一次,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回避对方的视线。
“走吧。”
我拽着卢安秋的手腕,将她拉出了房间。
(文中名字已打了码,事情也模糊简化了不少……原来的场景比这要复杂不少,但是写得太憋屈没好往下写了,所以文章可能感觉得到略有草率感哈哈哈哈哈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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