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初次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相见是在《围城》里。

高一时，一同班女孩新买一本《鲁迅全集》。我羡慕不已，欲先睹为快。软磨硬泡之下，她才同意借给我。满脸不情愿地递给我书时，她还附送我一番嘲讽：你能看懂鲁迅吗？你能看懂《围城》我就服你。她的激将法奏效了。我体内突然有一股洪荒之力在翻涌，让我在那个周末就跑到县城买了《围城》，又在短短一周内狼吞虎咽完这本小说。果不其然，当时的我确实读不懂《围城》的寓意。还有开头那句诗。

中学老师经常教导我：不懂就要问。这一点，我在课外知识方面做得较好。为了炫耀，我特地没有抄下这句诗而是直接拿着书去请教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是中年男士，塌鼻梁，所以经常拱鼻子以防止眼镜滑落。除了狡黠的眼神，你一眼还能看出他脑门上节节败退的发际线。我把书递给他。他左手顺势接住，拱一次鼻子。我站在旁边，作俯身侧耳倾听状。稍作思考，他掏出右手，敲点着用红线标注的诗句，慢条斯理解释道：看过沧海的水，其他地方的水就都不是水了；看过巫山的云，其他山的云就都不是云了。用来形容女人的。

这个答案，加之老师鬼祟的神情，让我对这句话印象深刻，但对它的理解一直停留在这个肤浅的解释。

今天我又想去这句话，恍然大悟：见识过诗和远方，眼里就容不下苟且了——或者说对苟且视而不见。我把这理解为一种精神洁癖（这个词是另一位高中语文老师用来点评我的，但我忘了追问她对精神洁癖的定义）。

举些例子：

1、什么情况能让一女子对爱情失望呢？要么遇到渣男始乱终弃，要么遇到男神却竹篮打水。女子心中对男友的期待被男神拔得过高，以至于看不上身边的普通男人。这就是精神洁癖。

2、直接从豆瓣Top100的开始刷电影的人，审美容易被惯坏，对国产片就下不去眼了。看书也是如此。看过东野圭吾、柯南·道尔的悬疑著作，就觉得起点网上的悬疑小说“难以下眼”。鄙视链顶端的人看不起下面人的审美趣味，他们也有精神洁癖。看剧只看英美剧的人有精神洁癖，看书只看原版不看译版的人也有精神洁癖。

3、“渐渐你会明白这世上谁也说服不了谁，以及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对喜欢的人表达多了会变廉价，跟厌恶的人掰扯简直是自找屎吃。最后你沉默，倒不是颓丧，而是心里有一片好风景，于是不言不语。（耳帝）”这是被迫养成精神洁癖后的表现。

4、和菜头在《给应届生的99条人生箴言》中推荐自己的消费观：“宁愿省半年的钱，买双2000的鞋子，也不要每个月在淘宝买两双200的鞋。买你承受范围内最好的东西，而不是性价比最佳的东西。”不在垃圾上面浪费钱，而尽力追求最好的东西，这也是一种精神洁癖。

所以，我总结：精神洁癖跟洁癖一样，都是一种强迫症。前者不堪忍受审美被玷污，后者不堪忍受整洁被破坏。人都有一些精神洁癖，只不过被个人喜好混淆了。

精神洁癖和洁癖也都是个人的事情，只要不对别人指手画脚，就无可厚非。我是有精神洁癖的。无论现实是不是真的污浊不堪，心中有一片美景的人都具备不与现实龃龉龌龊交易的定力，从而活得更加倔强和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