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阿凡,真的是很偶然的事。
五年前的一次補課,我作為插班生,在一個優秀的教室裡聽課。那已經是個昏昏欲睡的下午了,知了不停地叫著,彷彿在奔赴一場葬禮。窗外梧桐長勢喜人,綠葉層層疊疊,擋住了大半的日光。那時五年前很平常的夏天。我每天安靜地去上課,每天安靜地下課,一個人趿拉著人字拖穿過唧唧喳喳的人群。那時的我,還有一段蔥鬱的心事。
印象很深的事,不熟識的補課老師那日身著黑色衣裙,左臂上掛了個小小的孝牌,黑底白字,和夏日的氣氛格格不入。她在黑板上飛快地寫著複雜的數學公式,絲毫沒有流露出一點悲傷的神情。那時的我,總以為這是罪大惡極的事。可現在的我,懂得了感同身受。這世間的事,或許生死也不是什麼大事。
四年前的一次補課,我和如一起。如長得小巧精緻,我總是不自覺地摸摸她的短髮。那已經是漫天飛雪的冬天了。在補課老師的家裡上著地理課,我似乎馬上要睡著。家裡的暖氣很熱,我坐在小板凳上,心思早已被北風吹亂。
放學後我踩著無人踏過的雪路,一下一下,踩成蜿蜒的形狀。那天我穿了個及其臃腫笨重的羽絨服,身子瞬間杯狂風穿透,短髮也直直地撲到我臉上。
四年前的電梯裡,擠滿了補課的學生,我和如和其他不認識的學生。氣氛尷尬的令人髮指,每人和每人都摩肩擦踵,我不得不低頭,以防碰到任何一道亂撞的視線。
在我抬頭看電梯按鈕的那一刻,阿凡問我,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她緊貼在電梯邊,微側著身,活像個被烙好的餡餅。
也許是吧,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當時的我,一點也記不起她的模樣,也從未細想見過的地點,那時的我,有一段皚皚的心事。
三年前的某個深夜,收到了一條好友提示。
你還記得我麼,我是凡。
我對著手機陷入了回憶。哦,那個餡餅女孩。
記得。
我們那夜聊到很晚,她打著遊戲,我寫著東西,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接下來的幾夜,我們都聊到很晚。我知道她早就困了,可她仍迷迷糊糊地陪著我。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找到的你?
你想說便自然會告訴我。
那好,你聽我說。兩年前的那個夏天,你走進教室的那一刻,我便發現我喜歡你了,你走路低著頭,穿著人字拖,就這麼一個人。我上課總是站在後面,這樣我就可以看到你,或者我坐在你前面,這樣你就可以看到我。
(哦,五年前留著蘑菇頭,穿著人字拖,還在陷入一段糾纏的我。)
那時,我以為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我想了你挺久,我交了女朋友。可就在我找了女朋友的幾天之後,你又出現了。那是一年前在老師家裡補課,下課時我在電梯裡問妳,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那一瞬,我想緣分也不過如此。可千差萬差,我在遇到你的前幾天找了女朋友,可能這就是命吧。
(哦,那是四年前我留著蘑菇頭,穿著羽絨服,陷入一場思念的我。)
我回去後,不停地向別人打聽你的消息,所以現在,我在這裡和你聊天。
(哦,這是現在。)
所以,你知道了麼。
(知道了,又能如何。)
第一面就錯過的人,總是要錯過的,我從不喜愛失而復得。
那時,你不停地交女朋友,換女朋友,而我依舊在一人身上無法自拔。我羨慕你的灑脫,也痛恨自己的深情。
你總是問我能不能做你女朋友。沒辦法,不可能。出場順序太重要了,重要地我三年裡害了一場相思病。
我和你去看海,去宜家。那時你在車上和女朋友打著電話,我忽然從內心湧出羞愧之感,彷彿自己是恬不知恥的第三者。你和你女朋友還是分了,我不知因為什麼,性格不合或不夠愛。
你在我家樓道內抽煙,我總是催促你快快抽完,不要被他人撞見。於是你拉著我去別人家樓道裡抽煙,我站在外面望著風景,你在裡面吞雲吐霧,那已經是之後的一個夏天。
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已坐在去往海邊的車上,我知你不會來,你也果然如此。那是高考後的幾天,我壓抑的快要喘不過氣來。我一個人去看海,獨自在充滿灰塵的路上奔跑,跑者跑著,我停下來,看著在陽光下湧動的細小顆粒,像星辰,你看得見,卻不敢碰。
那天,我一個人去看海。海水似乎有魔力,我站在海邊,不自覺地向海裡走去。恍惚過後,海水快要漫過我的胸口,無數次的想,若那天,一個浪頭打過來會怎樣,我腳下一滑又會怎樣。我一個人狼狽地從海中退了出來,走在路上,公路很安靜,柏油馬路彷彿要被曬化了。我沿著路面向前走,鞋子水淋淋的,我也水淋淋的,就那麼走了不知多久,衣褲都幹了,只剩鞋子溼答答的。可我依舊覺得我彷彿剛從沼澤裏爬出,渾身充滿著淤泥與髒水,擰都擰不淨。
一個月前,阿凡和我說,我們都多久沒見了,三年了吧。
自我從海裡退出的那一刻,我便不想見任何人了。
相逢本就是不易的事情了,何必要再苦苦為難。
昨天,我和阿凡聊著天。我好怕我們變熱絡,變成世俗所認為的親密樣子。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到。每一句聊天的開始,我都在苦苦思索該如何結束。逐漸地,為了避免結束,我放棄了一切開始。
今天,阿凡沒有理我,我想,她找了個新女朋友。而我,終於走出了那段情事,平淡了她。
還記得當初阿凡問我,你是不是。我說,是。
可我知道,我們一開始就是不可能的。命中錯過的人,日後再怎麼親密,也會夾雜著輕微的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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