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十三年前的知青队这一段时间正在筹备聚会,纪念下乡四十三年。 特地建的微信群这几天聊得热火朝天。听着那些四十多年前的伙伴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往事, 恍然间回到了那段过去的岁月中。
按那时的规定,每个知识青年点都必须配备一名当地贫下中农代表驻队。我们青年队的贫下中农代表姓肖。记忆中的肖队长个子不高,浓眉大眼,年轻时也许挺帅的吧。七四年来青年点当我们的贫下中农代表时约四十岁。按那个特别注重家庭出身的要求,被选到下乡知识青年点任贫下中农代表的人必须是根正苗红的家世,肖队长无疑是符合条件的。
肖队长虽是当时革命形势所倚重的人,但他的思想却并不太与当时令人心惊肉跳的革命形势一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他给我们讲了有关清末本地名人文廷式的传奇故事,(文廷式是清末时戊戌变法中的中坚人物,光绪帝宠妃珍妃的老师;江西人。戊戌变法失败后他在家乡去世。)肖队长绘声绘色的说:文廷式死后为掩盖慈禧派来的耳目,出殡时搞了个“四个城门出四棺”的计谋,真实棺木悄悄的葬在了偏远的杨岐山上;土改时期杨岐本地一些胆大妄为之徒去挖文廷式墓,挖开却见文廷式遗体面目如生,棺中只有几卷朝书(朝书应该是指奏章吧?我觉得应该是文廷式平生的主要著述),没有任何值钱之物。这样的结果,让那几个发财之心强烈的挖墓者失望得当场作鸟兽散,连锄头也不要了。后来没几年,参与挖墓的农会主席、民兵队长先后得了全身溃烂的怪病,不治而死。肖队长下结论:说这些人是因为挖了忠臣的墓,受到了天老爷的报应而死!可是按照当时的革命观点,文廷式应该是封建帝王的狗腿子;而农会主席、民兵队长则是无产阶级先进分子。革命骨干挖了万恶的封建帝王狗腿子的坟,同为革命骨干的肖队长却褒贬截然相反!看来当时的文革虽自称“摧枯拉朽”,但在肖队长等普通民众心目中的是非标准仍是传统忠奸分明,并没有任何改变。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回忆起这件事,为当年肖队长的信守传统是非标准而默笑、而佩服。
在我们那个青年队,我是个桀骜不顺的异类。七五年夏我请了十天假去北京舅舅那里玩,其实是想避开夏天出工的辛苦劳作。记得在超假十天时。当时队里曾写信催我赶快回来,我置若罔闻。在北京整整住了一个月才回来。回来后既没按规定去销假,更没去向带队干部作深刻检讨。七五年秋我离开杨岐山时,有队友暗地告诉我:队里给我做的鉴定评语非常不好。临走前我找肖队长打听这事,肖队长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他,这让我怀疑是他干的!一时气血冲头说:“肖队长,我会记得你的!”说完掉头就走,这是一种威胁。实际上当时的我哪有资格去威胁一位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代表?自己的父母是臭老九,随时都可以被贫下中农们拖出来踏上一只脚批斗。但怒火中烧的我心想反正所有离队手续都已办完,没什么可以卡住我了!在后来几十年中工作历经调动,我有机会看到了自己档案中的那份知青队给我的鉴定,大意是说我工作积极肯干,但是有不服从领导的思想。这评语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好。但给人这样的组织鉴定,还是说明评价应该是很低的。幸而我后来的工作历程没有感受到任何阻挠,当然这也是因为我对政治前途没有丝毫兴趣的原因。在自己年龄、阅历逐渐增长之时,我经常会想起当年对肖队长的不敬,心中对此充满内疚。
八十年代时,我曾意外的收到过肖队长的一封信,信中关心着我的工作和婚姻情况。这份父亲般的温暖让我深深感动,内疚之情愈加强烈,我回了他一封信,表达了自己当年曾对他不敬的内疚,也不知他收到我的这封信没有。后来大概一年左右,就听到了他过世的噩耗。
四十多年过去了,肖队长也已经去世有三十多年了吧?愿黑暗仁慈的地母永护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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