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每回有人来学校找我，就要问:你是那幢楼啊？

学校楼多。教学楼，实验楼，宿舍楼，办公楼，食堂楼。找不到，迷茫，就取名字——翔宇楼，明德楼……。还找不见。

酒中苑的楼，不是平铺直叙，排成检阅队伍的。东边一横，西边一竖。上面一栋，坡下一座。都是修到哪儿算哪儿。都藏在一窝子一窝子绿葱葱的树影里边儿。曲径通幽。幽，不好找。好玩。

你进了校门儿，自己先忘了目的地，要欣赏松树。要发现高大油松衬着红墙灰瓦的美。要看那一根斜斜的劲直的松树干搭在张芝坐着的石雕肩膀上，心里冒出几个哲理，一缕禅。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你要听操场边那一大排白杨树，亭亭净植的少年大腿，树起好大一列排箫，清风一动，唰拉拉，湿润润细碎的爽，演奏开始。

你要进园子听果子扑地一声往泥地上砸，后悔从家里来的时候没带只篮子。

你要听大槐树顶上喜鹊给你个好兆头。

你要看那一丛丁香心形的叶子，在早晨的太阳光里边儿透绿透绿。

你要看周围没人，偷偷去踩一踩牛膝菊、藜、冰草、狗尾巴草、蒲公英小黄花混融在一块儿的草地。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左一拐，右一绕。阴凉乘不够。又要听麻雀说话，又要看大柳树浓发披纷。

……

你自己迷迷瞪瞪，这也看，那也贪，就找不见北啦。就弄不清哈里曼大叔在哪幢楼上办公了。

所以总有人操蛋——你到底在哪个楼上？

我不能说顶上有个大铜球靓闪闪的，那是翔宇教学楼。我不能说绕过花坛，藏在几棵洋槐后面的逸夫楼。

我只能说:站在玲珑的玉皇阁下向西眺望，篮球场左边，有一幢台阶很高很高的楼，我就在四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有一回老雷就跑到我这儿来了。进门的时候连滚带爬，地球上的氧气氮气氢气，全在他的嗓子眼里边儿出出进进:你这个楼，台阶，也也也太高了！

老雷会遥控一架八爪鱼飞机，纵览酒泉山川，攀登祁连山脉。可他在我的楼梯面前，根本没有起飞的可能，只能一步步一阶阶走上来，呼哧呼哧。

所以呀，你要有准备，朋友。我的明德楼，不光难找，台阶也高得邪乎。

你看光是楼的外面，对着大门当着你的面，就是一大串子台阶。你要是看过世界经典电影，看了这串子台阶，一定会想起《战舰波将金号》上，天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拍的那个著名画面。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上午的大太阳，中午的直太阳，照那些花岗岩石台阶，明晃晃。像冰大坂。曹操的兵，端着明晃晃的刀枪剑戟，眼睛里冒着火，站成了一面长坂坡。我可不是赵子龙。我怕太阳。

七月遍地着火，八月满头骄阳。你来爬爬，试试看。

我呢，还是劝你，一进酒中苑，最好迷失了方向，看花，看草，听鸟，别忙着爬楼梯。

爬，也可以。你先抬头看看楼门口挂着的红色高考标语。快晒白了，但还是能读的出来:“层层递进，踏踏实实。”别像我，不得不爬。爬的时候恨不得立刻省掉这一段儿。可从来也没省掉。没有什么可以省掉。

所以，我会多愁善感，写这么长长的一首。写多了，分行，像明德楼的楼前台阶，晒八月炎阳。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夏日下的登楼台阶令人生畏

石头折射太阳，厌烦驮满脊背

数1，2，3，还是振作

用快步踩扁一段结结实实的疲累

还是，眼睛眯起来

躲避琐碎

忽然

忽然自嘲咧开嘴

流放的苏东坡从黄泥坂

朝我的膝盖

来归

每一步慢慢儿走，像趟水

像必不可少的仪式

像有心的无谓的所有的来来回回

也会像捉迷藏，最终

只捉住了混沌的七八岁

像酒后

在荒野之夜挽着风

往星星上涂抹诗句的沉醉

像潇洒最终打开后院

窝藏的全是狼狈

只是必经之路

一前一后交替节拍的腿

是伟岸的支柱

打着旗号的联队

没有语言没有勋章没有报道

舞蹈在脚趾头尖儿上醒来

发现

喜悦沉稳尾随

脚掌轮流起飞

其实应该有一个答案——

谁的行走

等于谁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 我在台阶特别高的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