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家原本是有一片小竹林的,就在南边那座山上,与自家的杨梅树离得挺近,但那边没有种植果树的区域自然植被过于茂密,古老的香樟树遮天蔽日,下面又是密集的灌木和细小的野竹,那一小片巴掌大的竹林夹在中间,终是难成气候,加上竹子本身的经济价值并不高,爸爸也就没去打理它们,到我记事的时候,那里就剩了几株半死不活的零星竹子,全然没有竹林的样子。
我第一次知道那是一片竹林,而且是属于我家的,是某次二伯特意来告诉我爸,他路过那里看到有块土拱裂了起来,看起来下面有颗竹笋,个头还不小,拨开表面的泥土看了下,的确有笋芽正在往上冒,照他的估计,这是一株大笋,叫我爸抽空去掘了来。
相对于竹笋来说,爸爸对于毛竹的需求要大得多,不管是编箩筐、打篮子、扎扫帚、做竹椅,还是做其它工具,都要用到大量的竹子,我不知道他那些竹子都是从哪砍来的,看起来浑圆笔直又修长无比的竹子,在他一道又一道工艺的加工下就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精巧竹制品,我常惊叹于他这些手艺都是从哪学来的,似乎从我了解到的他的工作履历中从没有与之相关的经历,就仿佛他在哪看过别人做这些手艺,看一看便学会了似的。
在给竹子扭造型之前,不管是整根的圆竹,还是劈成一片片的扁竹板,都要先在火上烤一烤,这个烤的火候跟之后掰的力度都是一门极考验功力的学问,稍有不慎便会折断而前功尽弃。
我常爱看爸爸做这些复杂的手艺,他干活时很少说话,当然他本就话不多,看他专心致志地聚焦在手头的工艺上,似乎特别享受。
在某个暑假的一天,他又在厅堂里升起了煤饼炉子,旁边放着长凳,凳上搁着几根长竹子,他在炉子上细心地烤着一节,旋转,翻转,均匀控制火候,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拿下来搁在长凳上,一脚踩住下部分,手握在另一端,开始逐渐发力往上掰。
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那个逐渐弯曲的部位,虽然看过很多次了,依然觉得很神奇,这么硬直的毛竹竟然能像金属一样扭出一个弯弯来。爸爸依旧在发力,他力度和稳定性掌握得很好,手丝毫没有颤动,竹子的弯曲幅度也在缓慢增长。
但我总感觉自己脑补出了它断裂的情形,甚至连那声清脆而猝不及防的声音都仿佛呼之欲出,爸爸好似在做最后的收尾,我同样脑补出了他的心理活动:再多一点,再多弯一点点就好!
鬼使神差地,我突然喊了一声:“砰!”不知是被我吓得手抖了一下,还是纯属凑巧,话音刚落,它真的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裂成了好多条条,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爸爸懊恼地把竹子一丢,骂骂咧咧地瞪了我一眼,我怕挨骂,但实在是想笑,便很识趣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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