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晞晞

　　小儿时哭，小儿时笑，许是前尘未忘掉。奈何桥畔衷肠诉，忘川河前离恨扰。小儿时乐，小儿时恼，浮生因缘事难料。恩怨善恶，暂饰庭院静好。前程果报，且入一家，走着瞧。　　　

　　作于公元二零一九年六月一日。

　　

　　在晞晞出生之前，我一直不怎么喜欢小孩子。我的想法是，如果可以，我宁愿当丁克。

　　但晞晞出生之后，我的态度有了巨大的转变。看见孩子哭，看见孩子笑，我不再无动于衷。而我内心也十分清楚，我对晞晞的爱，绝对是怜爱大于喜爱。

　　世间万物，都要有所依附，胎儿依附胎盘，娃娃依附娘亲。我知道，刚出生的晞晞是极度弱小的。我们作为她的亲生父母是她落地之际唯一的依靠，我必须去怜她，去爱她，她才有长大成人的希望。

　　因为晞晞出生之前，我很少去关注尚在襁褓的婴儿，自然不知道婴儿吃喝拉撒睡的习性。直到她出生之后，我的新视界才被渐渐打开。

　　小儿时哭，小儿时笑，是婴儿睡觉的常态。婴儿睡时的表情远比成人要丰富，时而皱着小脸欲图哭泣，时而咧开小嘴放声大笑。因此，父母的心也会随着他们的喜怒哀乐而沉浮不定。

　　

　　晞晞，你妈妈我其实是一个脑洞很大的人。我看着深睡之中的你时哭时笑，我就不断地猜测你的梦里究竟藏着什么。我思来想去，把这一切现象解释得很玄乎，或许，新生不久的你，还未将前尘往事遗忘干净。这一切在你的脑海里，仍留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你哭，是因为前世的生离死别，那些最难割舍的眷恋和最难承受的痛苦。也许那个时候，你还是个鸡皮鹤发的老人。待油尽灯枯，当魂魄杳去，幽幽归于冥府。奈何桥上，站着一名老妪，她无一例外地递给每位过路者一碗热汤，以漂白他们的前尘记忆；忘川河畔，开满了雪白的曼陀罗华和血红的曼珠沙华，它们有花不长叶，有叶不开花，相生相错，犹如参商之星。此刻，你的希望是渺茫的，你的意志是空洞的。幽冥笼罩着苍凉压抑的气氛，你对突如其来的一切无所适从。更何况，转世为人的必经之路又是那样的可怕。熊熊烈火在底下燃烧，鬼魂们唯有纵身跃下，方能涅槃重生，投胎做人。

　　我想你应当是个多情的人。奈何桥畔，喝下那一碗孟婆汤，意味着你将忘记前尘，包括所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于是你于奈何桥畔，忘川河前久久徘徊。遇见同路人便低声互诉着衷肠，感叹人世间的离愁之苦。但仍是经不起催促，匆匆踏上轮回之路。

　　前世，今生，来世。这三个驿站的路途未免太过惊心动魄。孟婆汤奏效的时间太慢，那些令你的心一沉到底的悲哀，那些使你的魂四分五裂的恐惧，皆残留于你的梦中，令你蓦然惊哭。

而你笑，是因为你依然难以忘怀前尘的美好之事。或许，你也曾年少轻狂，陶醉于风花雪月；或许你也曾与人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似天地都无法撼动的诺言；或许你也曾老来富贵，子孙满堂，在门庭里承欢膝下，享尽天伦之乐。你为他人的青睐而得意，为爱人的付出而感动，为子孙的孝顺而欣慰。世间的美好虽如浮云，但我相信没有凡夫俗子愿意忘怀。

　　当你醒着的时候，也是时乐时恼。总是莫名地大哭和莫名的大笑，给我们带来了惊喜和意外。你虽然是我的女儿，但我并不知晓你的秉性究竟如何。即便你的外貌与我有再多的相似之处，也不可能成为另一个我，而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你自己。我不可以试图将你塑造成我希望的模样，因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么做对你是不公平的。世事难料，一名技艺再精湛的雕刻家，所做出的作品也不可能同心中所想的一丝不差。总有些地方在预期之下，也总有些地方在预期之上。惊喜与意外同在，我相信，一个人的成果和秉性，取决于两个方面。一是前世所带来，即天赋；二是后天所遇见，即缘分。

　　有人说，有些孩子是来报恩的，有些孩子是来报冤的。而无论恩怨，做父母的都要坦然接受。晞晞，我无法得知我们之间的因缘是善缘善果，还是孽缘恶果。或许你是我曾经从泉水中捞起的一只蜜蜂，或许你是我曾经在蜘蛛网上解救的一只蝴蝶，或许你是我曾经无意伤害过的生灵。现在你尚在襁褓之中，一切看上去都是这般安宁美好。但是善缘善果还是孽缘恶果，只有同入一家，在漫长的岁月中才能呈现端倪，个中滋味亦要自己体会，我们走着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话，是我要送给你的。

　　晞晞，你必须要练就一颗仁善之心。每个人生来弱小，在成长中不断强大。然而又随着年华老去，重新回归弱小。蝼蚁尚需怜悯，一花一木皆应爱护。既然我们曾都经历过弱小，又怎能理所当然地轻视弱小？待你稍通人事，我就会带你慢慢认识这世间的生灵。也许它会是闯入庭院的一只野猫，也许它会是河里畅游的一条小鱼……我要让你明白尊重生命是人生最重要的课程，我要让你懂得“劝君莫打三春鸟，儿在巢中待母归”的慈悲。

　 待你逐渐长大，你更是要学会站在他人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不管你优秀还是平凡，你皆不可看不起比你差劲的人。人生是戏谑的，或许你今日所不屑的一切，明日就会降临在你的头上。所谓有容乃大，站在他人的角度看问题，不仅能使你逐渐善解人意，还能令你时常豁然开朗。你的视野会因此变得宽阔，你会顿悟更多的人生哲理，你能触及平常人所无法抵达的深度。我相信一个心怀善念，从小就能站在别人角度看问题的孩子，无需约束，便自然是一个知书达理，尊重长辈的好孩子。

　　另外我还要强调，你的善良和正义感不可盲目。世间信息杂乱，总是造谣的多，辟谣的少，你要知道真正可怜的人是发不出声音的。你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去唾弃任何一个生命。造谣只需要三个庸人，可辟谣却需要一千名智者。你宁可错信可怜人，也不能枉信那些头脑发热，站出来伸张正义的人。你要沉着冷静，你要自己做出客观的判断。断章取义，望文生义，这些都是读书最可怕的毛病，亦是人生最致命的错误。

　　晞晞，我必须要让你爱上大自然。人生是一场苦旅，你会遇见许多艰难险阻。你会迷茫，你会颓丧，你会精疲力尽。或许到后来你每走一步都会困惑，或许你随时都需要一名智者的启迪。我想说，大自然，就是随时能够启迪你的智者。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带你去亲近大自然。我要让你知道，花怎么开，叶怎么长，水怎么流。我希望看到，你能为开遍山野的映山红而欢喜，你能为漫天飞舞的蒲公英而兴奋。如果在大自然探索的你不拘小节地掬起一捧山泉饮下，或是采下一颗酸枣直接吃下。我可能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我小时候的影子。

　　我深信，热爱大自然的人会更有智慧。当挫折与困难来临，他们可以以退为进，静坐溪畔观看花开花落，仰卧草地感受云卷云舒。求的便是那一瞬间的茅塞顿开，豁然开朗。若欲通晓这世间的奥妙之理，游戏和电视剧帮不了你，但是时间和大自然可以。

晞晞，我强烈地希望你能健康快乐的成长。只是，何为健康，何为快乐，我们一定要弄清楚。当然，健康，一是指体魄健康，二是指心理健康。我一定要让你从小参与运动，以此来获得一个健壮的体魄。喜爱运动的人，往往会有超乎想象的爆发力，会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力。如果你能坚持运动，我相信，至少你不会成为软弱和怯懦之人。还有就是心理健康，我尽量小心呵护，仔细维护你的成长坏境。我要你的内心充满阳光，为他人之喜而喜，为他人之悲而悲。我不希望看到你幸灾乐祸的模样，因为报复或许能一时带来快感，但也会教人自取灭亡。

　　何为快乐？辨别快乐真伪，至关重要。也许，看一部电视你觉得很有趣，打一盘游戏你感到很过瘾。可是，那个时候你真的快乐吗？不，你的内心是空虚的。之前的热度过去，你会觉得无所适从。实话实说，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我也曾沉迷过网络游戏。因此，我明白那不是真正的快乐。真正的快乐应当是令人充实的，它能让你安然入梦，它能让你坦然地面对未来。

　　所以，晞晞，长大后的你一定要内外兼修。腹有诗书气自华，你一定要热爱阅读。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我可能会要求你去学习，但我让你学习的目的，并非带着功利色彩。我绝不会说出你成绩不好就只能去扫大街这一类的话，我更不会因为焦虑而用别人家的孩子将你比得一文不值。我只是希望，你手中能够多一把启迪智慧的钥匙，能够用智慧突破困惑。待你到了一定年龄，更是要懂得用服装和淡雅的妆容修饰自己，从而够遇见更好的自己。

　　晞晞，从你离开母体的那一刻，你便有了独立的人权。你不是我的附属品，你在成长的过程中要渐渐学会自己做选择。我尽量不要求你在什么样的年龄段一定要明白什么道理。因为佛家讲缘分，缘分到了道理自然也就通了。若缘分未至，一切焦虑皆是枉然。如果到了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不会着急忙慌地催促你去报名各种奇葩的培训班，寻得一个一劳永逸的工作。我会建议你，趁着年轻不妨在周边的社会好好转上一圈，以让你在未来能够有更适合自己的选择。既然我们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就要对你负责。如果你和我们的意见不一致，我们尽量尊重你。

　　晞晞，我们尽量不为你的不优秀而焦虑，只愿你待整个世界以温柔，然后再被整个世界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