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带扭曲着，抗议
嘴里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
不，我不要
我的职责是粘合
粘与合，是把破碎的事物粘成一个整体
而一双手，两双手……
它们撕下胶带的皮
一圈，两圈，五圈……
从小腿到膝盖
到大腿，胳膊
这个人脸色暗青，嘴唇发紫——
我没犯错，我不去
结实点，再粘！
胶带用空空的心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一个鲜活的人被粘成了木头
他们把木头人抬上警车
草儿要发芽，花朵要关闭
而发狂的牧羊犬非要把这扎根的树
往逆光里赶
胶带绝望地看着城市
这坚固的整体被强制粘成了一个个碎片
十一
她们坐着：松弛，懈怠
像已经冷却的三合面馒头
双脚交叉，手搭在胸前
垂直向下的力好像要把她们拉向更深处
有两个小眼睛，窄额头
另一个摘下口罩，捂着嘴打喷嚏，抠鼻子
她的手细长，干燥
像被烧干的柴火
其他三个也是小麦的颜色
桶在旁边，里面放着干活的家什
我想起，高处的地板，茶几，玻璃
与那尊贵的夫人一样重
而她们举着
用骨缝里不断抽穗的枝条
高跟鞋，短裙，丝袜走过
而她们没有丝毫的欣赏与羡慕
“根本不是九十平，最少也得一百三十平。”
“少说点，想少给点钱。”
“以后谈好价钱再干。”
她们仰着头
此刻，成熟的大地，等待采摘的果园
更让她们感兴趣
她们已经不再年轻
或许有镰刀割过这些曾经饱满的胸
暗疮，肌瘤，黑洞正在掏空她们生育过的身体
越过低坡和草丛
而那里依旧烂漫
如温泉冒着烟
被她们用过的拖把伸着天鹅脖颈
抹布披着五彩丝绒
车窗外，圣女树，莺尾花跳跃，闪烁
在春光里展示着不灭的火焰
而她们在日积月累的剥落中
逐渐丢失了性别
十二
城市的屋檐高耸
他有着明亮的眼睛与宽阔的胸
星星把天空拉低
他看见有人睡在洋房
有人睡在马路，桥洞
蛇扭动冰凉的身体
刺猬瑀瑀而行
白色的老鼠窜出黑洞爬上了下水管道
乌云把城市覆盖
鬼魅树影攒动
他看见女孩背着行李牵着小狗
在路口徘徊
女孩，母亲嘴里的珍珠
爱情的蓓蕾
是谁把你吐出，抛开？
马路在雨中扭着蛇形花纹
女孩踟蹰像孤独的图钉
忽然，小狗好像发现了什么
电话亭在雨中伸出它伞的手
千万根丝线拉扯着城市
他的眼睛变得模糊
而耳朵是警惕的哨兵
他听见：一辆警车驶向电话亭
扔东西的声音，打骂声，女孩的质问声，哭叫声……
小狗瑟瑟发抖
瞪着惊恐的眼睛
女孩抱着小狗，赤着脚
在雨中行走，行走，消失
第二天，太阳把城市照亮
人们看见电话亭贴着封条
他面容和善，脸型方正
上面写着：诚恳，公平，公正
黑魆魆的影子压着城市
有人亲吻他的脸庞，有人吮吸着他的精髓
有人被踩在脚下
而一条条马路是他宽阔的胸
而锥子刺破空气
风在寂静中聚集，他们用声音敲击
向消失的女孩和沉睡的人们喊：起来，起来
燕子冲向长空
大地在力的震动中撕裂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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