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叫我起床时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正洒在鹅黄色的被面上,似初春氤氲生命的草坪般,让人忍不住想美美吸一口气,去饱尝阳光的味道。
“我先去开店门,开水刚烧好,你慢慢来!”话音未落,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随即传来婆婆下楼的脚步声,在寂寞的楼梯上,奏响着一曲冗长而旋律缓慢的老歌。
我一直有点恨公婆,对他们唯一的儿子,怎么能下恨心放弃治疗。我也知道爱人没有多少积蓄,但这些年,爱人的钱大部分都交到他们手中。退休后的公公掌管着家中的财政大权(除了在外的我),婆婆说,她也想给儿子治病,可她没有钱,爱人毕竟是婆婆怀胎十月的骨肉。
似乎在爱人生病后,我感觉到我这个媳妇已彻底成了外人,感觉到婆婆说话的口气从最初的哽咽到现在的意志坚定。癌症,这可怕的字眼每天在我睁开眼的瞬间里就跑到面前,它们在疯狂的冲我叫嚣,而我却无能为力。我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想着这一年多里,爱人暗夜里的辗转难眠,在梦中恐惧的哭泣声……
待我们再次凑钱让爱人继续化疗时,他坚决拒绝治疗,他也矛盾重重,不想托垮这个家。若非山穷水尽,谁会轻言放弃生命呢?即便是这样的绝症,有钱还是能延续他们的生命一月,一年,甚至十年,如果幸运的话。但关键是很多时候,我们在花完自己积蓄,然后债台高筑,不得不选择放弃……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恨自己也恨公婆。
婆婆好久了不来民勤,俩个孙女成了她和我之间的纽带,她看似平静的脸上每一道皱褶里都能读出满腹的哀伤,满头粗短而花白的头发充满了她对自己命运多舛的置疑。其实婆婆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她才刚从失去女儿的痛苦中挣扎着爬起来, 而如今老天要把她唯一的儿子也打算从她身边掳走。
看见婆婆的一瞬间,所有的怨气皆化作对她的同情。婆婆依旧默默为我和女儿做好吃的,最喜欢婆婆做的饭菜,即便是简单的汤面条,经婆婆的手做出来,总感觉是人间至味。婆婆来了,我依旧可以坐享其成,做饭,洗锅,打扫卫生……
婆婆那双被悲哀和时光填的满满的小眼睛,从不放过店铺内任何一点污渍,把每一个角落都擦拭的一尘不染,但婆婆却无法阻挡这冬日的严寒。她被一场一场的寒冷,侵袭的流淌了多少眼泪,但坚强的婆婆,在寒风中依旧屹立着,为她的俩个孙女。婆婆说要勇敢活下去,尽管今冬的严寒比过去的每一年都严重,但春天总会到来。婆婆的话,让蜷缩在角落的我看到一点点希望,看见那点点残雪在正午阳光下一点点消融,寒冷总会过去,那厚厚的积雪下面正在孕育萌动着新的生命。
我怎么能怨婆婆,去婆婆家的日子里,她总会早起做好早点,放在火炉旁任由我们睡啊睡。做饭的时间,她一个人呆在阴冷的伙房里压面,切菜,总是把我挡在门外,说太冷了,我穿的衣服少。进婆婆家二十年里,让婆婆宠的连她家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都不知道放在那,更别说是厨艺了,婆婆就是我的定心丸。想到这,感觉那寒冬似乎已在过去,而春天正在赶来的路上。
我起床,推开卧室门,见房子里已收拾的有条不紊,地板还湿漉漉。想起昨晚婆婆对我说了那么多,婆婆说话时的口气很平静,很安详的样子,但那双浑浊的眼里分明有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窗外寒气逼人,阳台的花葱绿依然,叶片上滚动着的水滴在阳光下如一粒粒珍珠般,那是婆婆走时刚浇过水的。婆婆无论走到那,都如春风化雨般让人倍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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