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
我没想到母亲是如此憎恨着我已经去世的姥爷。在谈到自己的父亲的时候，居然是那样的情绪化。我没有见过自己的姥爷，因为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经去世了。
“你姥娘活着的时候，一心思起他来就恨得慌，说‘那摊老熊，死有余辜！’”母亲说。这让我很吃惊，没想到外婆生前也是如此恨着我的姥爷。
我一直想写写家族历史，但是能够传到我耳朵里的都是一些苦难，一些片段，不知该从何说起。
1927年，外婆出生在山东淄川寨里镇黑山村，取名李桂珍。外婆的母亲姓齐，父亲姓李，第二年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李桂兰。外婆的父亲死的早，据母亲说，死的时候只有28岁。因为外婆的母亲是村里有名的漂亮媳妇，所以生的女儿自然长得俊俏。我见过外婆年轻时候唯一的照片，真的是美若天仙。自从外婆的父亲去世以后，村里就有人想提前和外婆家定亲。可那个时候外婆还小，外婆母亲不同意。
黑山村坐落在两座山之间，山间有一条溪流，蜿蜒曲折，常年流水。现如今人口已经很少了，早几年的时候，每年都要去给舅姥爷过生日。喝完酒我会独自去爬山，领略一下农村里纯天然的风景。
舅姥爷是外婆同母异父的弟弟。自从外婆父亲去世以后，家里便没了顶梁柱，日子过得艰难。后来在村里长辈族人的说和下，外婆的母亲又嫁给了村里一马姓人家。他的妻子早年因病去世，一直没有再娶。
有一次外婆的母亲在溪水边洗衣服，村里的一个马家媳妇也端着衣服来洗。一边洗衣服一边对外婆的母亲说：“妹子，跟你商量个事。”
“啥事？”外婆的母亲问。
“你看将来让你家桂珍给我家老大做媳妇咋样？”马家媳妇问。外婆母亲看了看她，说：“我将来给我闺女找婆家，不光人长的好，还得有地，婆家一个儿子得有三亩地。”马家媳妇听了不再做声。她家两个儿子，可是只有不到两亩地，也是穷苦人家。外婆嫁过去也是过苦日子。
外婆没有逃脱悲苦的命运，1939年，外婆13岁，被自己的母亲送到张庄乡东峪村一户孙姓人家做童养媳。四年以后，嫁给了比自己大十岁的丈夫。那年，我的姥爷27岁。据我的母亲说，姥爷当年在日本人手底下干活，给日本人的碳场看场子。洪山煤矿挖出来的煤就堆放在铁路的两边。一到晚上，当地的老百姓就去偷煤。第二天换了买饭吃。甚至一晚上能把小山一样的煤堆偷去一半，而我的姥爷不闻不问，任其所为。一开始日本人还不知道，但是时间久了就发现了。找到我的姥爷狠狠扇了两个耳光，骂道：“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责令他严加看管，不得再发生偷碳事件。当天晚上，姥爷带着人抓了几个偷煤的老百姓，警告他们，以后如果再抓住就交给日本人。但这无疑断了一些人的财路，为了不至于丢掉这无本的生意，一些人开始贿赂姥爷，晚上提着酒菜去找姥爷喝酒，喝完酒开始赌博，甚至有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做了我姥爷的情人。
天下没有不通风的墙，时间长了，消息传到了外婆耳朵里。外婆在地里干活，村里邻居经过，对外婆说：“闺女，你在家里忙前忙后，受苦受累，你家男人在外面可自在了。你还不赶紧去找他，再晚了就让别的女人给抢走了……”
外婆思前想后，决定去找我姥爷。可是没过多久，就被姥爷赶了回来。
“你老呆在我这儿干什么？家里你不管了？收拾收拾，赶紧给我滚回去！”就这样，外婆冒着寒风，和纷纷扬扬的大雪，一个人走了几十里山路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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