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努力适应新的身体。
首先我感觉到了比以前清晰千百倍的空气流动,然后我发现我的嗅觉无与伦比地灵敏。
此刻我之所以没有动,是因为我没有适应新的视觉角度。
我的视线现在以我的脑袋为支点,辐射展开,形成一个个多边形的的视角,同步向我的大脑输送影像信号。
我知道我变成一只苍蝇成功了。
“师父,谢谢你。”,我对那个白胡子白袍子老头说。
老头说:“这费不了什么法力,接下来你好自为之吧。”
我看见师父遁出这片天地前一个劲儿在摇头。我大概明白他摇头的意思,任他那无数劫的生命累加了无数智慧,也劝阻不了这个痴徒。
【二】
改变我人生的事情是昨天下午突然发生的。
撞上我的是一辆大奔,接下来的我就飘在了空中,看见以尴尬姿势倒在血中的自己,和骚乱的人群。
飘在空中的我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
我看见一个潇洒的人且瘦长的人向我飘来,他穿着浮夸的格子西装。
“你刚死啊兄弟?”
我死了?此刻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没有回答这人的话。
格子西装男人自言自语:“我怎么会问出这么没水平的问题,地上躺着一个,天上飘着一个,可不就是刚死吗?咦,如果是刚死,怎么飘出来的会是完整的魂魄形状?”
我问:“你在说什么?”
格子西装说:“我在说你的状态不对,啊?你能说话?刚死就能保持神志?你现在的状态到底是鬼魂还是中阴身?不管是什么状态,你又是怎么做到的暴露于这个时辰的太阳之下?”
我很诧异:“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不是跟我一个状态吗?”
格子西装说:“兄弟,我是鬼王之一,我修炼数劫了,我是这个状态很正常。”
我很惊讶,死后的一切都是我未曾接触过的,我了解“劫”的概念,如果按这个时间长度来看,死后的世界要比生前复杂的多,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鬼王说:“要不要抽根烟稳定一下情绪?”
我说:“谢谢。”
鬼王说:“你想抽啥?中华?芙蓉王?……”
我说:“都行,谢谢。”
鬼王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根中华,比平常的烟长三倍,递给我。
鬼王说:“要不要火?”
我说:“你觉得呢?”
鬼王打了个响指,然后食指指尖出现火焰,鬼王用它帮我点烟,对我说:“怎么样,厉害不厉害?想不想学?”
我惊讶:“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在我和鬼王面前,如同空间被撕裂一般,裂缝中走出一个人。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周围弥漫着祥瑞的气体。
白胡子老头对我喊:“徒儿。”
听到白胡子老头这句话,我就像遭遇了雷击,电流挑起我的情绪,激动、怀念、欣喜、亲切,混为一体,我的泪水奔出。
鬼王收起手里的烟,对白胡子老头说:“想不到您老人家竟然来了这一界。”
【三】
师父告诉我,我已在人间九世,因为我其中有两世做了很多善事,所以阳寿增加,然而九世在人间的总时间并未调整。
所以此次车祸,是高层安排的结果,也就是说,阳寿未尽,这是真正的死于非命。
师父说当初我下了人间,是因为任务和修炼,至于其中细节,要我回到天上之后,就能拿回记忆。
师父说:“跟我回去吧,你在人间如果有未了的因果,为师替你消了,以后你就不要再下人间来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师父,我不能走。”
白胡子老头问:“为何?”
【四】
出车祸的时候,我正在和小蓓发微信。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没有在发微信,而是时刻注意过往车辆呢?答案应该是一样的,还是会死于非命,因为师父说过的,这是高层的安排。
我要去见小蓓。
我见到小蓓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她手里握着一块琥珀,脸上挂着泪痕。
小蓓是我女朋友。
如果她能活到一百岁,那就会有七十多个生日不能陪她,这是答应过她的,我食言了。
床头柜上有一个画本,这是第七本,每一页都是我和她的生活,她是一个插画师。
她手里的琥珀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她生日在一个月前。
我给她亲手戴上,她给我一个吻,吃饭的时候,不时拿出来看,她笑得就像一朵叫幸福的花开在我心里。
小蓓说:“这个琥珀里如果有一只昆虫该多好。”
我说:“我再给你买一个带昆虫的。”
小蓓说:“我随口一说,这个就挺好。”
而对于我来说,一个有昆虫的琥珀,就是我此生对她最后的承诺。
【五】
我将我的决定说给师父的时候,师父把胡子都吹了起来,他周身的祥瑞之气,顿时变成罡风,显然师父气得不轻。
可是我坚持己见。哪怕不要曾经的那些记忆,因为当我得到那些记忆,我不确定我还是不是我。
而我记忆恢复之后,小蓓在我心里占得分量会是多少?我对她的承诺会不会轻得像一根羽毛?
而小蓓,心里全是我,这对她不公平。
最后师父依了我的意,把我变成了一只苍蝇,摇着头,遁出人间。
鬼王变出了一根细到苍蝇能抽的中华烟,点上火,递给我。
“谢谢。”
鬼王说:“兄弟,啥都不说了,抽烟吧。”
抽完烟,鬼王施法,将我挪移至琥珀内。
我渐渐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周围的黄色从粘稠到稳固。
我的灵魂已经被师父封印到了苍蝇体内。
我隔着手心感应到小蓓的心跳加快了,她嘴角泛起微笑的弧度。
泪水沿着她已经干涸了泪痕,再次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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