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你去哪去啦?还不快给我滚回来!”我刚把手里的弹弓对准树上那只麻雀,奶奶一声嘶叫,麻雀嗖地一声就飞跑了。那只麻雀灰灰的,两只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小嘴还有些发黄,脚也是黄的,看起来很精神,我已经注视它很久,没想到被奶奶一嗓子给吓跑了。
“奶奶,你赔我小鸟!”我生气地跑回院子,这已经是奶奶第五次叫我了,我想自己玩一会儿,也玩不安生。
“没跑远就好,玩去吧,玩去吧!”奶奶被一堆脏衣服包围着,扬起满是泡沫的手,对我挥了挥,不耐烦地说道。
我知道她手里正搓着我那件鹅黄色毛衣。前几天我和阿虎在门外用泥巴学蒸蒸馍,我们活了好大一块泥巴,软软乎乎的。我提议我们蒸花卷,我见奶奶在家里蒸过,一层一层的卷起来,再在中间用刀轧一下,看起来像花儿一样。我们费了很大劲,累得满头大汗,就是做不成。
阿虎说,没有油,应该不成型,我去把我家那半壶油提来。结果阿虎倒油的时候,一不小心倒我毛衣上一大片,我们弄好花卷的时候,我的毛衣也变成黑色的了。阿虎的奶奶做饭时,找不到油,知道油被我们祸害了以后,把他摁在地上揍了一顿,阿虎嗓子都哭哑了。
我知道我和阿虎都是爹不疼妈不爱的人,连奶奶气不顺时都逮着我们撒气。
已经好多天不见阿虎了。奶奶说,阿虎奶奶几天前气哼哼地在她面前说道:“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娶回来这样一个妖精媳妇,把我们的家都给毁了。”奶奶随即附和道:“现在真的全是妖精,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我当然知道奶奶的意思。
据说阿虎被他妈偷偷带走了。阿虎的家大门上最近一直铁将军把门,奶奶说他们家一直在打官司,要竭尽全力把阿虎要回来。不懂这些大人是怎么想的,明明谁都嫌我们麻烦,为什么还要像很爱我们一样,争抢得要死要活。
阿虎的妈皮肤很白,像奶奶蒸的白面馍一样,她和我妈以前很要好,时不时就来我们家串门,她们一起坐在大门口说话。她说话声音很快,很响,像树上的鸟一样,叽叽喳喳的。不知谁说了句有点搞笑的话,两个人都一起哈哈大笑,房顶上的枯叶都被震得扑簌簌往下掉。把正在门口玩耍的我和阿虎弄得莫名其妙,齐刷刷地扭过头看她们。瞅我们惊诧地样子,她们同时笑着说:“看这俩孩子的傻儿样。”
傻,她们才傻呢!
我妈先在城里找了工作,随后阿虎的妈也去了。她们有了工作,好像变成了城里人,身上的衣裳一天换几遍,看着一天比一天洋气,身上也变得香喷喷的。我和阿虎就在一起争论过,我说我妈最香。阿虎说,才不是呢,我妈才是最香的。有一次她们又在门口说话的时候,我和阿虎就悄悄地凑过去闻了闻,最后谁也没有分辨出来她们谁最香,我和阿虎也就不争了,我们就算都赢了。
树上又落了几只鸟,喳喳地叫着,两只大的,一只小的,都是白肚皮,黑尾巴。两只大鸟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很高兴的样子。那只小鸟望着它们,一双小脚紧紧抓着树干。我看出来了,那两只大鸟是那只小鸟的爸爸妈妈,它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深怕那只小鸟摔着碰着了。我望着望着,也有些羡慕那只小鸟了。
汪汪,一声狗叫声从院子里传过来,大黄夹着尾巴窜了过来,眼睛不甘心地往后瞅着,应该是又被奶奶打了。那几只鸟受了惊吓,扑闪着翅膀又飞走了,我看见那只小鸟飞起来摇摇晃晃的,两只大鸟寸步不离地在那只小鸟身后护卫着。
大黄跑到我身边,蹭着我的腿,嘴里叽哝着,很委屈的样子。我抬起头又看小鸟时,连鸟的影子也看不到了。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大黄身上狠狠踹了两脚,大黄呜呜地叫着,又逃回了院子里。
“强子,没事吧?”院子里又传来奶奶的呼唤。烦死了,可又不得不吭,奶奶最近脾气很坏,大黄和我都没少被她揍过,所以不能和她硬碰硬。
“在!在!在!”我不耐烦地回应着。
我知道,自从阿虎被他妈拉走后,奶奶的心也揪了起来,从来不让我离开她的视线,她一定有点害怕,怕我妈哪一天也神经上来,把我抢走了。我估计她是多虑了,我妈已经走了一年多了,一点音信都没有,肯定早都把我忘了。说实话,我现在都想不起来我妈长什么样子了。
记得我妈刚走时,我在一个抽屉里扒出一张相片,那是我妈站在一棵花树旁边照的。我记得,相片上花开得红艳艳的,我妈也笑得红艳艳的,和花站在一起,她身上都映红了。自从我妈走后,妈妈的许多照片都不见了,我如获至宝地跑到卧室里,偷偷地看照片中的妈妈。妈妈纤细的手搭在花树上,眼睛笑眯眯地望着我,我的心里不觉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暖意,眼睛都潮了。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把我手里的照片抢去了。我忙扭头一看,原来是爸爸。我急慌慌地说道:“爸爸,你给我,那是我妈妈的照片。”爸爸嘴里喷着酒气,眼睛瞪得圆圆的,看起来有些凶。我又哀求道:“爸爸,把照片还给我吧的! ”爸爸推搡了我一下,嘴里说道:“去,去,去,别烦我!” 随后,我看见他把那张照片用打火机点燃了,妈妈瘦瘦的身子被烧得卷起来了,竟然还在傻傻地笑着。我拼命地扑过去,大声叫道:“我要妈妈!你还我妈妈!” 爸爸一只手忽然把我提溜了起来,重重地对我吼道:“你没有妈妈啦!记住,你妈妈她已经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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