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

悟

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谎言。

                                  ――题记

“师父，是不是出家人最近神佛？”玄奘仰着脑袋问眼前的老和尚。

“不是！”法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怎样才能修成神佛呢？”

  法明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拾起一枚落叶，原来落叶下压着一只蚂蚁，蚂蚁抖了抖触角，慢慢离开。法明将手中的落叶埋入土中，微笑着说:“心有慈悲，便是神佛。”

“慈悲，就这么简单？”玄奘若有所思。

法明：“一点都不简单，慈化三界，悲悯苍生 ，这才是慈悲！”

“哇，这么复杂啊！”

“所以玄奘你要时时参悟经书，这样你的慈悲之心就可容纳万物。”

“可是？”玄奘支支吾吾道。

“你有何疑虑？”法明问玄奘。

“修成神佛，无情无欲，六根清净，这样好吗？”玄奘心中很是疑惑。

“免受轮回之苦，这样不好吗？”法明道。

“师父，这世间真有轮回？”

“有。”

“师父，您怎么知道，师父见过？”玄奘不依不饶。

“没……，我的师父曾说过。”法明道。

“那师公见过？”

“不知道，估计他也是听他师父说的。”

“既然没见过，为何笃定有轮回？”玄奘看了看法明，眼神澄澈而坚定。

“或许师祖曾见过。”法明双手合十道。

法明回头看了看寺中那座宝相庄严佛像，微微点了点头：“我佛慈悲，故予佛法普渡世人，得果位者免受轮回之苦。”

“师父，您有没有想过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或许，或许，或许，……，或许这世间本身就不存在轮回。”玄奘顿了一下，说出心中看法。

法明心中一震，沉喝道:“玄奘你魔怔了，今日罚你抄阅金刚经一百遍祛除心中魔念。”

说完，法明拂袖而去，留下玄奘呆呆站在那。

玄奘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自语道:“如果追求真相是魔障的话，那众生便是万劫不复。”衣袖无风而动，似乎袖中攘满了漫天星辰。

玄奘抬起头看了看天，唇角勾起一道浅浅弧度。

这世间，最美的是界限，可惜的是 ，世人永远不敢迈开那一步，去看看界限外的世界。

……

三年后，玄奘离开了长安，世人不解，为什么本能继承法明衣钵的他选择离开呢？ 据说他去天竺，取经书数部以度世人。世人笑他颠，笑他愚，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而放弃当下的名与利。

离开了长安，远离了喧嚣，玄奘的心平静了很多，静如止水，心如明镜。

...

打马过，沐春风，花香鸟语，欣木向荣。

两界山，山下压着一只猴子，玄奘看着猴子，觉得他有些可怜，因为猴子的眼神空洞而无助，没有半点生机，头上布满了野草，手上残留着一些破败不堪的腕甲。

玄奘摘了桃子给猴子：“吃吧。”

猴子接过桃子，呆呆望着玄奘，忽然眼中流下了眼泪：“为什么给我桃子？”

“因为你可怜。”玄奘说道。

“哈哈哈，齐天大圣也需要人可怜。”猴子忽而大笑，“齐天大圣又如何，还不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猴子忽而大哭。

“你知道吗，我已经五百年没吃过桃子。” 猴子小心翼翼地啃着手中的桃子，吃得很慢，他似乎害怕吃完。

“吃吧，那里还有，我可以帮你再摘一些。”玄奘指着不远处的桃树。

“对了，小猴子你在这里有五百年了？”

“嗯。”猴子继续啃食。

“那方圆数里的人就没有给你摘过桃子？”

“一个会说话的猴子你认为有人理睬，躲闪都来不及。”

“也对。”

“对了，你怎么被压在这里？”

猴子望着天，一脸匪气：“在那里犯了一些事，然后劳改到这里。”

玄奘起身拍了拍衣袖：“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猴子问。

“西天。”

“去哪干嘛？”

“向我师父证明一件事，我是对的。”玄奘说道。

猴子闻言，心头一震，他想起了一个人，忽然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 ，毛孔舒张，像龙鳞一样张合有致。猴子沉喝一声，只手撑地缓慢从山下立起，谁承想娇小瘦弱的身子竟然扛起了整座五指山，没过多久，五指山分崩离析，灰尘弥漫，猴子的身影在灰尘散去后渐渐清晰起来，破败的铠甲散布全身，红艳破旧的长袍飞扬在身后，长袍下洒满着黑色的血渍。

此时的他，像一个孤高绝伦的英雄！

方寸山，斜月洞，菩提微笑道：“悟空，你终于明白。”

其实，后来，那个猴子才知道如来打败自己的不是五指山，而是猴子自己，与其说是五指山压住了猴子五百年，倒不如说是猴子自己把自己的心锁住了五百年，那颗无所畏惧的心，那颗斗志昂扬的心。可惜的是，那颗心始终未曾醒过来，因为猴子的头上多了一个金刚圈。

......

“走吧。”猴子对玄奘说道。

“去哪儿？”

“西天啊。”猴子毫不犹疑说道。

“你也去？”玄奘反问。

“对啊。”

“为什么？”

“因为你是第一个摘桃子给我的人。”

“可是路途艰险...”

猴子打断了玄奘的话：“你一个和尚都不怕，俺老孙有何惧。”

玄奘看了一眼下猴子，笑着说：“那走吧。”

猴子看着玄奘的背影，眼睛有些朦胧，轻声说道：“因为，你很像一个人。”声音很轻，很快融进了风里。猴子在想，或许这个秘密只有风才知道。

......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玄奘碰见一个猪妖， 一个痴情的猪妖。

“大师，何为情？”猪妖问。

“镜花，水月。”玄奘说。

“大师是说情就像镜花一样妍丽，水月一般圣洁。”猪妖感觉遇到了知己。

“不是，一切皆是虚幻，镜花水月终究不过是一场梦。”

“大师，那什么是永恒？”

玄奘指了指胸口，不再言语。

“大师，可是我忘不了她。”猪妖看着月亮，眼神温柔而深情。

“树枝因疏忽，使我得见月，而月不见我，亦不见树枝。”玄奘慢慢念叨。

猪妖的眼睛渐渐空明起来，渐渐清澈起来，他跪地而拜：“在下愿追随大师西行。”

“你心有牵挂，心路未明。”玄奘又说道：“或许，这也是一场修行。”

“走吧。”猪妖随着玄奘踏上了西行的路。

......

三千弱水深，不及流沙沉，黄昏后，落霞孤鹜，看长天一色。

流沙河中，有个河妖，披头散发，凶神恶煞之相。

玄奘坠入河中，河妖救起。

河妖道：“大师，我有一个问题？”

“沉寂的心是否复苏？”

“不会。”玄奘看着河妖说。

“为什么不会？”河妖指着脖子上的骷髅念珠：“这九个念珠是前几次取经人的头骨打磨而成，因为他们不能解开我心中的惑。”

“我想大师应该不想步入这些人的后尘吧。”

“我再问一次，沉寂的心是否复苏？”

“不会。”玄奘依旧这样回答。他打量了一下河妖，缓缓道：“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玄奘继而道：“人时已尽，人世很长，何必痴迷，何故沉沦？”彷佛在吟唱者古老而又晦涩的歌谣。

河妖一怔，久久不语，脖子上的骷髅念珠慢慢碎裂开来，弭为粉碎。

“多谢大师指点。”河妖躬身行礼。

流沙河被劈开两半，河妖搀着玄奘上岸，玄奘为河妖削发剃度 。

夕阳下，一个僧人，一只猴子，一个猪妖，一个挑着行礼的大汉，还有一匹白马，消失在地平线上。

后来，据说他们遇到很多妖精。

再后来，据说他们去了一个叫灵山的地方。

再后来...

最后，世间再无他们的消息了。

因为，

因为，世间不允许有与标准答案相违背的正确答案。

有人说，西游之路，是一群亡命之徒的逃离。

有人说，西游之路，是 一次追求界限的探险。

也有人说，西游之路，只是一场幼稚可笑的闹剧。

风后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

西游的背后又是，什么呢？

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