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装裸奔

曾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每当一个新的季节来临，打开衣橱，女人们常常觉得去年这个时候起自己是一路裸奔过来的。哈哈，以此逻辑，女人们岂不是四季裸奔的状态。她们虽身着绮罗，冬裘夏葛，一周甚至一月可以不重样，可还是觉得最爱的那一件还在茫茫衣海中等着自己领它回家呢。于是，大街小巷商场店铺淘宝京东，有那么多那么多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的身影，彷徨却执着，不眠不休，不屈不挠。

盛装裸奔

 每天清晨从睡梦中恢复现实的意识就开始琢磨：今天穿什么好呢？今天穿什么好呢？

大学时，一位师姐对我说：以后你是要做理科老师的，不要穿那些摇摇摆摆的衣服，显得不严谨，连你所讲知识的可信度也打了折扣了。好吧，我要朴素，要规范。所以，去掉丝质面料，因为太轻薄；去掉蕾丝，因为像睡衣；若是裙子，接受不了不对称裙摆；若是裤子，中腰、低腰、哈伦、秋裤面料，统统排除；娃娃装，韩版，中长上衣配打底裤是视而不见的；可以有花有朵但太艳俗不行，可以净面但糖果色是驾驭不了的；背后钉个蝴蝶结的不行，因为背对学生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蝴蝶会抢了风头；领子太松太低不行，因为俯身给学生回答问题的时候不方便；半透不透影影绰绰更不行，一个老师怎么能不端庄像个舞女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气质的变化，赘肉的滋生，需要排除在外的就更多了。泡泡裙可以遮住缺点但有装嫩的嫌疑；穿半截裙吧，上衣揪出来不好看又不严肃，塞进去腰间的肥肉便赫赫然了；好吧，穿裤子好了，广州倒是挺多裤子可以买，大概因为这里的人娇小，或者偏爱中长上衣和打底裤，肥大的西裤买的人并不多，正好我来买。可是上衣呢?衬衣可以，净面或小花都行，要不薄不厚、不长不短盖住半截臀部，可是好难买哟。“小姐，您要什么？”“我要衬衣，规范的那种，最好棉质，棉质挺括不像丝或沙质贴在身上………”“对不起，没有。”“小姐，您要什么？”“衬衣，规范的。”“您看这件行吗？飘逸的但磨砂面料所以坠感特别好。”“额，飘逸，不用了，谢谢！”“女士，您需要什么呢”“衬衣。”“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中老年妇女穿的衬衣喔，您去别家看看吧。”我去~~~中老年妇女！我看起来像中老年妇女吗？岗前培训没过关就上班了吧！

这是一个自由奔放的时代，大概因为高校扩招，也因为成才渠道的多样性，什么人都能做服装设计师，什么设计灵感都能体现在衣服上。特别是在广州，这个服装原创品牌遍地开花的地方。全国各地的有志之士携带着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联合村子里的小兄弟小姐妹进驻到这里，开启了自己的梦想之旅。当然，这不是坏事，繁荣了广州经济也致富了家乡，更重要的，令大街小巷处处彰显出个性的翩翩风采。从灵感到设计到制作再到进入市场已经不是难事了，上下九卖衣服的小妞儿们难道真的觉得那些衣服有人买吗？当然!完全没有问题，因为她们自己也穿着呢，“好看，真好看，您气质这么好，您皮肤这么好，您这么瘦，哎呀，这衣服就像是给您量身定做的。质量不好？穿一个季节当然没有问题啦，一年一新啦，只有这个价嘛。什么？太新潮！不会啦，那个连续剧叫什么来着，女主角都穿过的呢，这是今年的流行款。”然后，然后，这些衣服就爬上了人的身体。

盛装裸奔

坐在马路边上只消片刻，你看！那个赶时间的小个姑娘为了穿好那条长裙不得不蹬着一双恨天高，在马路上踉跄狂奔；你看！为了尝试那天冲动之下买的那件低胸汗衫，那个姑娘在里面又是胸衣又是抹胸层层叠叠大汗淋漓；看！还有那位送货小哥，明明腿短偏偏拖着一条哈伦裤，裤裆都快成笤帚了；远远地，来了一位身姿曼妙的美人儿，纱裙几乎坠地，娉娉婷婷过来了。可是，可是，腰间下坠的那一块晃动的是什么，不是二胎，因为那种深度的皱纹应该已经绝经了吧。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太苛责。每个人都有许多的自由，包括穿什么衣服的自由。在这个商品极度发达，个性极度张扬，张扬到吞噬主流价值观主流审美观的时代，我们要么被绑架，要么恪守过去特立独行古怪地在人群之中逆流而上。

后来，韩流盛行，不过流过来的似乎糟粕多于精华。韩版！韩版！似乎是指韩国传统服装的改良：肩膀合适，在胸前开始打褶子，这个褶子一直往下坠，长短各不相同，依照个人喜好进行选择。后来发展成直接做成A字型，或者水桶型。大概因为中国经济发展速度快于精神文化建设速度，人们战胜并凌驾于温饱之上后又没有找到太多愉悦身心的活动导致营养摄入多于消耗，出现大面积体态膨胀的人群。以上服装款式应运而生，市场火爆。因为它极好地掩盖了人们的肥肉，消弭了人们因为贪欲而产生的罪恶感和危机感。

我职业的入门师傅朱绪兵老师是一位严谨朴素及其实事求是的人，工作能力超群。我见他穿了一条长度、款式稍有古怪的七分裤，问他在哪里买的。他说：“长裤穿了10多年啦，裤脚踩坏了，剪掉正好夏天穿。”我问：“为什么不买新的呢？”他说：“不能再买了，家里的衣服多到穿到死都穿不完。”他挣的钱比我多，家境殷实，无任何负担，他是名师，德高望重，德艺双馨。他灵魂的光芒盖过了一切物质。

逢年过节回家看看，作为女儿都会给爸爸妈妈买一身衣服，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真不需要。妈妈说：“不要买了，不要买了。你买的我都不喜欢，你看我自己买的，多好看。”好吧！不买了，那我以后回家带点儿什么呢？

后来迷上了韩剧，除了缠绵悱恻的爱情，颜值爆表的主角主要就是看由身材一流的主演撑起来的那身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我想要的！可是到哪里去买呢？上下九是没有的，白马去过一次，满地的衣服呀，一堆一堆，尘螨飞舞，那些熨烫妥帖，规整优雅的款式应该不会藏身于此吧？北京路吗？觉得运动休闲品牌居多。广百？是一个综合商场，衣服不太集中，偶有将就合意的一件就要吃掉我月收入的百分之二三十，就那点布料，那么简单的设计，成本不过二三十块，制作费，流通费，场地费，那些都是无底洞，是经营者的欲望，可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评估再三，去他娘的，让它们在那里千年万年地挂着吧！

偶有头脑极度发热，虚荣极度膨胀，心态极度失衡的情况下会在大商场买上一两件贵一些的衣服，多半是看到某偶像穿了类似的款，或者拉了长镜头构想自己穿了是多么曼妙优雅，或者受了售货小姐的严重蛊惑。后来，那些错误的选择统统被挂在柜子里分分秒秒昭示着主人的罪行。然后，天天穿着10年前的那些旧衣服，妥妥当当，安安心心。妈妈说：“穿不完的衣，爱不完的妻。”妈妈斗字不识，却拥有我读了那么多年书也参不透的人生智慧。就像是“任你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民间版本一样，前半句送给自己和女人们，后半句送给先生和男人们。道理有时候像良药，可以医治欲望。

新的季节又来了，去年这个时候我穿了什么呢？仔细翻一翻，有的洗得太薄，有的相对于现在的身体显得太瘦，有的是去年一直穿的，可是觉得从买回来起就在将就，将就它的厚度，它的花式，它的领子，袖子以及各种细节。淘宝吗？一直觉得在中国目前这种诚信度较为缺失的地域，当着面还会被骗得七晕八素的，何况不见面。

先生大概烦透了我的偏执和各种不将就，烦透了每天被我叨叨：穿什么呢？穿什么呢？你看我这样穿行吗？开始还会抬起眼来瞟一瞟说：还行。后来瞟都不瞟了，直接说：还行。再后来我就改问儿子了，儿子经过长期的摸索发现我爱听这几句：不错，显瘦。很好啊！一看就是你自己的衣服。或者是：这样穿比谁谁谁的妈妈显得年轻多了。然后，我就每天去儿子那里收听这几句话。

先生也大概烦透了一到假期，无论长短都一定要拖家带口陪我去广州各个点浏览，带着各种预设好的价位和细节去比照。他拖着儿子饥肠辘辘、睡意绵绵、歪歪倒倒、见到凳子就会坐下，见到柱子就会靠着，还必须及时应对我的各种发问，回答要负责任，要中肯，不能有脾气，不能催。触怒了我，未来三天的晚饭就得自己解决了。

孩子大了，放假需要补习需要踏青接触自然需要做点户外运动，不能总陪你去逛街呀！给你申请个账号给你办张卡我负责往里充钱，你还是像别人一样去淘宝上看看吧！先生主动去学习网购，积极主动办好各种手续，眼巴巴渴望从我的纠缠中脱身。

盛装裸奔

好吧，我也去淘淘宝。眼花缭乱、真假难辨、同一件衣服有人爱不释手有人愤愤难平，千百条评论。愁死我了，愁死我了。        先生带着孩子登山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商场门口。我坐在那里，看人来人往，看红男绿女，同时构思价位和细节。好吧，想好了！我起身拍拍屁股准备到万千货物中去给自己的欲望蹭痒痒，去治自己“明天穿什么呢？”的病。（2017年2月14 广州 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