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等公交时,随便翻看了一个直播软件,一个眉清目秀的主播讲着幽默的段子,背后放着一把吉他。但是底下各种留言,一会让他唱歌,一会要让他秀肌肉,反正就是各种要求。一开始主播都是笑着一一满足,偶尔也会说“提要求的麻烦给主播刷点礼物吧!”,语气还是很平淡的。但是有些人非但不刷礼物还各种恶言相向。譬如“一首歌都没唱完就要礼物,走了走了”“主播你能唱那首最近很红的一口气都不喘的歌吗?你要能唱我给你刷礼物”“主播就知道要礼物,真的很没劲”……
这时我看见他手里的吉他停了,有几声鼻音。我以为他是在嘲笑这群无礼的键盘侠,但差不多一分钟左右过去了,依旧一声不发,且鼻音越来越大,呼应着的是他胸前的起伏。我心想,好端端的他怎么哭了。还没等我去发问,就有人在底下问“主播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久久的主播才缓慢地张口了,他说,“不好意思我要下播了,今天没有状态了。”
有人开始在底下说“主播你是中戏毕业的吗?”还有几个应和着的。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以为这应该是他们惯用的主播技巧,什么目的简直昭然若揭。但直到听完他的讲述,我感到了深深的愧疚。
也许是他看到了大家一边倒的恶评,他不得不站起来。或者说他要为他的个人名誉而作一番据理力争。不论怎样,这都是一个人在自己利益受到胁迫时无可厚非的举动,何况法庭上还有被告陈述的权利呢?
他说“我做主播才几天,只为了混口饭吃。上个月刚辞职了,辞职原因在这里不方便说。现在我只想靠这个直播间赚点每天的房租和饭钱。”说得不卑不亢。
大概又换了一茬看客,还有个别人在底下说“主播,快唱歌,我给你刷礼物。”但也有真心问的“主播,赶快努力去找工作,相信你哦!”“主播,你现在在哪里?”
他回说“主播现在在昆明,这些天面试了好多公司,他们都让我等通知,但我不想坐吃山空,听朋友说直播可以赚点钱,我就来了。你们昨天看过我的人都知道,我不是很在意礼物的,但是今天有些人真的很过分,一会让我做这,一会又在底下冷嘲热讽的。现在我的手都因为弹吉他而不停地哆嗦了,我真的只是想唱唱歌,和大家聊聊天。唱的好的,或者喜欢我的,给我刷点小礼物,帮帮我度过难关。我也没什么要求了。”说完,他从餐桌上拿了几张纸巾擦掉了眼里的泪。
这时底下就有人开始刷礼物了,也有人给主播加油打气的。
他缓了一口气,接着说“昆明的物价其实也不便宜,我现在一天就吃两顿饭。中午一个盖饭二十多,晚上就买一根玉米,两个包子,一杯豆浆。我不敢花太多钱,我要省着付下个月的房租。这边房租两千五,三个房间,还是我和别人合租的,一人九百,第三间到现在都没租出去,七百块,包水电看的人都嫌贵,只好空在那里。现在即便是三千块的工作我都愿意做的,就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答复。要是一个月三千块,吃饭差不多一千多,房租水电一千,真的什么钱都剩不下来的。”
偶尔会有新来的不知道什么情况,一脸懵地问“主播还唱歌吗?”其他的人都在点赞,鼓励,并没有多言的,好像还在听主播讲着他的故事。
他泯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后,说“我是从北京过来的,那时还七千多一个月,而房租也就一千多,虽然是和别人合住的,但总比现在过得好一些。身体也已经很久没去锻炼过了,以前还常去健身房,在这边我都不敢,也没时间去打听健身房的月卡年卡是怎么收费的。最近也没怎么吃肉,身体里的蛋白质只能靠一杯豆浆来补充。说着感觉我好惨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人说“那就回去啊!”
他说“回不去了,我是因为一个人才来的这里。但我还没敢去见她。觉得自己现在好狼狈,工作也没有,存款也没有,还一身的孩子气。她肯定会失望的。”
“你不去见她,你怎么知道她会介意?”“既然你们都没见过,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主播,你主动试试呗!”……
“其实我们谁都没见过彼此,只是无意间在网上遇到的。她在昆明开客栈,会给去过客栈的人在一周年的日子回赠一份手写的书信和她做的手工艺。我读过其中的一封,是给一个去写生的作家写的。当时作家肺癌早期,他拒绝了医院给他罗列的一堆治疗方案,毅然决然地要趁在人间最后的光阴里做点未完成的梦。画画就是其中之一,于是他瞒着家人一个人到了昆明。这些都是她回信里面提的,她真的很细心,记得住过的每个人的详细信息。她希望他还能再来,因为这阵秋雨后,前山的菊花又要开了。我就在微博里试着给她发私信,问她具体地址在哪?一来二去,我知道了她和她的哥哥一起打理这家客栈,平日里不忙的话,她自己也会背着包去尼泊尔,清迈,或者与中国交界的蒙古走走。她不止一次地邀请过我,我都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错过了很多次。后来一天,她说她遇到了一场沙尘暴,捡回来半条命。路上碰到一个同样也是背包客的,他们俩一起搀扶着走出了沙漠。回来后,那个男的就不停地给她发微信。她那天就这么跟我说了。我竟然傻到劝他们试试看。你们说我是不是疯了。可她拒绝了他。她说她要和我见一面再决定。听到这句话,我思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辞职了,退了房子,一个人买了火车票来到了昆明。我没有告诉她,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可是等我找到她的客栈的时候,听周围人说她又去旅行了。这一次她没告诉我她去哪?我又不敢去客栈问她具体的情况,只得先把自己安顿下来。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去个三五天,我住着高昂的酒店,到最后实在住不起了,就找了个民宿,开始去酒吧唱歌。一晚上也就赚个一两百的,有些人酒喝多了还爱闹事。我就不再去唱歌了。找了份固定的工作,可是这里的工资真的好少,消费水平却和北京差不多。我只能保证自己饿不死才能为以后打算。”
“主播真是性情中人,做事也是凭感觉。”“我要是主播肯定早就表白了”“主播,接着说,后来你们遇见了没有?”……
“直到三个月后,她才回我信息说她结婚了。和那个把她从沙尘暴里救出来的男人,现在在北京。她说她想见见我。我没有回她信息了。我觉得我不能再打扰她了。但我还想在她的城市里生活下去。”他好不容易缓解的心情再一次低落了下去。
“主播,加油,你会遇见下一个的。”“主播我要去昆明找你,给你生猴子”“主播,你应该要换一座城了”“要幸福哦!主播”……
他拿起吉他,唱了一首歌“可惜不是你”。
我关了直播软件,发了条讯息,“等我,明天北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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