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代初,称越剧叫绍兴戏文。当时在浙江嵊县有个戏班子,叫“劝世社”。
这一天,劝世社的艺人们冒着寒风,爬山过岭,来到了诸暨东乡一个热闹的小镇上。
诸暨人本来就受看嵊县小歌班,又听说这个班子行当齐全,剧目新鲜,所以,四乡八村都赶拢来看戏。还未开场,台下早已熙熙攘攘,热闹异常了。
当夜演出的是一出新编的喜剧《老少换妻》。戏里说的是:有个刻薄占怪的财主马三才,虽已年过半百,可是凭着有财有势,娶了个年仅十六岁的美貌女子李小美为妻。但他怕妻子被人夺去,因而一天到晚把婚书带在身上。
一天,马三才带着李小美到酒店喝酒散心,正好碰上个似曾相识的十八岁的穷书生冯玉林。冯玉林因为家境贫穷,父母给他娶了个已四十多岁的钱月梅为妻,为这,他常闷闷不乐。
今天,他也带了妻子来借酒浇愁。酒桌上,冯玉林与李小美两个年轻人同病相怜,一见钟情,他俩用计把两个老的灌醉之后,悄悄从马三才身上取出婚书,将“马三才”三字添了些笔划,改
成为“冯玉林”。
正当两人想私奔之时,两老酒醒,便扯住他们不肯罢休,一直闹到县衙。
知县考虑再三,凭着改过的婚书,判两个年轻人是夫妻。
为此而使两个老的双双失偶,幸亏店小二从中撮合,才使两老也结成百年之伴。
艺人演得情真意切,特别是那演县官的后生,在故意将错就错地判决时,演得精彩绝妙,博得了阵阵喝彩声。
台下人说:““劝世社”演的戏真有意思,人间许多不平之事,是该让戏里那位知县来改判改判才好哩!”因此戏还未演完,就有好几个村子的人到后台去抬箱扛筐,要把“劝世社”艺人接到自己村里去演。
人们你抢我夺,谁也不让,只好暂定次日再议。
想不到第二天竟拳头里撞出了巴掌:天还没亮,十几名荷枪实弹的乡兵已闯进了“劝世社”的住地,一个个龇牙咧嘴,气势汹汹,又是踢,又是拉,说是奉乡长之命,要把艺人们连同箱担统统带到乡公所去,听候发落。
一时间,艺人们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跟着而去。
不一会,“劝世社”的全班人马被乡兵们押进了阴森森的乡公所,抬头一看,只见一位长得如同弥勒佛似的大胖子,凶神恶煞般坐在堂上。
演小花脸的阿棠师父眼尖,一眼认出他就是当地的地头蛇、乡长江木田。
不过,阿棠师父有点弄不懂,昨夜这个乡长还坐在小台上看《老少换妻》,笑得前仰后合的,今天怎么差人把我们押来了呢?
再说胖乡长见人已押到,拳头往桌上猛地一击,弹出肿泡眼骂道:“你们这班穷戏子,竟敢到此扰乱人心,破坏治安,本乡长决定:烧掉箱担,罚你们游街示众!”
“且慢!”阿棠师父胆大,向前跨上一步,拱了拱手说,“请问乡长,你凭什么说我们破坏治安?我们自付,来到贵乡宝地,并无什么不轨之事。有道是: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啊!”众
艺人也纷纷说:“是啊!我们犯了什么罪?”
胖乡长涨红着脸,训斥道:“吵什么?本乡长从不冤枉一个好人。我问你们:唐宋元明清,有多少戏文,哪出不好演?你们为啥偏偏要演什么《老少换妻》?分明是扰乱人心,就连我家也被闹得不得安宁。”
怎么?演《老少换妻》会弄得乡长一家不得安宁?这话从哪儿说起呀!
阿棠师父估计他家一定有点什么奥秘,便故意问:“乡长,这就奇了,我们历来劝世人为善,故称“劝世社”,怎么会弄得你家不安宁呢?是否请你把详情说说,你家若有什么为难之事,我们也好帮你劝劝。”
胖乡长岂敢将家丑外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半天才憋出一句:“哼!你们也会劝人?”
“当然。演戏就是为了劝人。”阿棠师父说,“你身为一乡之长,大概还不知道,世上劝人有三种劝法:一种是硬劝,谁干了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勾当,关进大狱,杀头坐牢,这是官老爷的事;第二种是软劝,讲宣卷、超化、拜忏,那是教士与和尚道士的事;第三种叫花劝,把忠臣与奸臣、好人与坏人编成戏文来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使忠臣流芳百世,奸臣遗臭万年。这就是我们艺人的事。乡长,你家若有什么人做事不规矩的,尽管说出来,我们一定······”
“住嘴!”贼心胆虚的胖乡长拍着桌子,狼嚎似地叫道,“来人!给我把箱担点火烧掉,把戏花子押出去示众!”
原来,阿棠师父的一番话戳得他脸皮没处放了。
“轰”一声,乡兵们拥上来就要动手抬箱担。艺人们哪舍得丢掉这吃饭的家什,便死死护住,不肯松手。
双方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门外突然进来了两个胡子乡兵,还拖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他们向胖乡长报告说:“她已经逃到娘家,说不是你家的人了,死活不肯回来。”
胖乡长眼睛一弹,吼道:“拉回家去!”
那年轻女子拚死从乡兵手里挣脱出来,又是哭,又是喊:“我不去,我已不是你家的人······”
胖乡长气得两腮鼓得象只猪尿泡,喝道:“你胡说,明明是我花了十块银洋买来的,怎么不是我家的人?”
那年轻女子并不害怕,冲着乡长反问:“你有何凭据?”
“这······”胖乡长被问哑了。
这时乡公所里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胖乡长见下不了台,马背上跌落,想到牛背上出气,便转身骂“劝世社”的艺人:“都是你们这些穷戏子教坏的!”
阿棠师父见状,心里早已明白了几分,刚想答话,却被那年轻女子抢了话头。
只见那年轻女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扬了扬说:“请各位叔伯兄弟评个理,这是我的卖身契,你们看,上面明明写着买主是汪本甲,可他江木田却硬逼我做妾,哼!胡须象曹操,脸皮都不要!”
人们一听“轰”一下喊了起来:“咳!老少换妻!又是老少换妻!”
阿棠师父和艺人们心里不由得暗暗叫好,想不到这出戏竟为那年轻女子学到个脱身之计来了,便在一旁助威道:“走,见官去!到区公所去!我们为你作证。”
弄得胖乡长好似冷手抓着烫栗子,要抓抓不牢,要放舍不得,脸红得象块臭猪肝。
当他再想把“劝世社”艺人拉出去示众时,一看,这些艺人连影子也没了。
原来,刚才一闹,来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把乡公所挤得水泄不通,那些从外乡外村赶来接歌班的群众,在乡亲们帮助下,趁势把“劝世社”的艺人和箱担接了出去,把那位年轻女子也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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