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 肉
母亲爱吃腊肉,每年腊月里收拾肉时总要割一块腌制以后挂起来。一直挂到来年的五月五那天,取下来炒韭菜吃。至今在我的意识里,端午节的味道就是韭菜炒腊肉的味道。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总是在暖意洋洋的某一个时间里,从我家经常吃杂粮面的厨窑里会飘出一股很香的味道,这种味道出来没多久,就会听见母亲温柔地在厨窑里唤我和妹妹。弟弟还小,或许当时还不会吃吧。正在院子里玩的我们听到母亲的唤声就迅速地跑到灶台边,只见她从一块亮晶晶的腊肉的一面剥下仅有的薄薄的一层瘦肉,暗红色,给我和妹妹每人二指宽的一绺。我俩就面对面坐在厨窑的门槛上,把手里的那一绺瘦肉撕成线一样的细丝丝一丝一丝地吃,舍不得大口吃。每吃完一绺,母亲总会及时地给我们每人手里再补上一绺,直到把那点瘦肉吃完。院子里的母鸡左一眼右一眼地看我和妹妹手里的东西;那条黑狗蹲在地上,一下一下地舔着嘴,我们偏了头往嘴里喂那肉丝丝时,它也偏了头,我们伸长脖子昂起头时它也伸长了脖子昂起了头,神情是那么专注;偶有蜜蜂落在衣服上,我们也不惊慌,撅起油腻腻的小嘴轻轻一吹,蜜蜂就领命一样乖乖地飞走了,穿过院子里那片黄灿灿的阳光向远处去了。在灶台旁不停忙碌着的母亲那时候算来还不到三十岁吧,她舍不得吃一口瘦肉,但她的嘴角却始终含着一抹甜蜜又满足的笑意。
腊肉那种特有的醇厚的香味就这样弥漫在我们简陋而温馨的小环境里,经久不散。
甘肃的腊肉要数陇西的最为地道了吧。恰巧老公有一位老家在陇西的同事,近几年总会带给我们一些陇西腊肉。前几天老公又带回家一大块,我割了一些泡了一夜,趁着礼拜天煮了,出锅时,那种浓郁而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过去吃瘦腊肉丝丝的情景也随之扑面而来,就学着母亲的样子撕了一小绺暗红色的瘦肉,也温柔地唤儿子。我很少在饭没做好前叫儿子进厨房吃东西,儿子听见我别样的唤声好奇地吸纳着拖鞋边跑边问:啥?!我递给他那一绺暗红色的瘦肉说:吃!香得很!儿子接过去吃了一口,眉头就皱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这又咸又干的,有啥吃头!我没说什么,只收回了殷殷的目光,然后转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家伙看出了我的失落,又搪塞我说:先放着,待会儿再吃!就走了。
我看着儿子因嫌弃而放在灶台上的一绺瘦腊肉,往时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铺展开来:那坐在门槛上一点一点品吃肉丝丝的小女孩,那在穷迫逼仄的日子中微笑着的年轻的母亲,那伸着脖子的母鸡,那舔着口水的黑狗,还有那照在院子里的一片静谧的阳光......渐渐地有泪溢满了我的眼眶,心情在安静的回忆中起伏又跌落,这种在细微的生活中不经意间就勾起的对往事的回忆让我感到温暖而又忧伤,那些情景想起来是那么遥远,却又是那么清晰那么固执地留存在我的心里。
也是啊,我怎么能对着儿子叹息呢!过去和现在,于我,是时过境迁,于他,是生活本来就该如此,他怎么能明白我心里的感触和怀念呢。我也没有理由让儿子从那一绺腊肉里吃出我小时候所经历的困顿和母亲对我的爱,还有我对过去童年时光的怀念。
还是带一块地道的陇西腊肉回去看看两鬓斑白的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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