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月的冷风里,听唢呐吹得声声哀凉
陆续有人从门外进来,作揖 上香
他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
静静地 静静地
我不忍心告诉他他再也不会醒来
他病了太久,像把破旧的雨伞
人时已尽 ,人世很长
他在当中休息 回归大寂大灭
我扶正灵堂里倾倒的花圈
看到他专心地在刨一块木头
然后抬起头,像以前那样对着我笑
亲切 和蔼
无挂碍故 无有恐惧
一行人送他上了山
参加的人都领了一条白巾
除了他,孤独地 留下他
和他坟前孤独的野草
外婆家院子里的葡萄枝在今年春天长出了新叶,欣欣向荣。那棵葡萄苗还是去年外公亲手植下的,如今不至于亭亭如盖,但已物是人非。
外公是个木匠,手艺人都是有魔法的。外公会的魔法很高级,他能把一堆笨重的木头变成被人喜爱的家具,小到小凳子,大到高衣柜。他短暂而伟大的一生,一大半给了木制品。
我想除了赚钱养家之外,他也是真的爱这门手艺吧。
外公爱他的手艺,也爱酒。每次和亲戚朋友共饮,他总要喝到醉才肯停杯。平常在家吃饭也得小酌几杯,有空还会自己酿酒。他酿的酒和他的手艺一样,沉淀的时间越长越是醇香。
他也像一坛陈年老酒,酒香氤氲了他走过的每一条路。
以前在外婆家玩的时候,到了饭点我们就会去老房子那边叫外公回来吃饭。我过去的时候他正专心地刨着木头,然后抬起头,冲我笑笑,说:“好,等我做完手上这点活我就回去。”有一回他在做一块牌匾,我在一旁看着他认真的刻字,看他施展魔法。一丝不苟,专心致志。生活是吝啬的,他给了外公魔法却在慢慢抽离他的健康。
四年前,我端着酒杯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那是我第一次给他敬酒。
二年前,我拉着外公一起拍了张照片,那是我们唯一一张合照。
外公还是病倒了。他不能再开着电动车送我回家了,我在街上再也偶遇不到对我微笑的外公了。
那天来过的人手上都扎着一条白巾,吹鼓手们的喇叭在悲号,闹嚷嚷的,许多人。灵堂里贴着白色的挽联,一张没有颜色的照片摆在灵棚前,我看着“音容宛在”四个字泪流不止。
以前我不懂得,未必明天,就有以后。我们都没想到,他再一起和所有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余华在《活着》里面说,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他在当中休息,回归大寂大灭。
除了离开,外公也给我们留下了一些东西:木制家具,一个勤恳人的朴实形象,一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一段很长很长的回忆。
夜色苍茫的晚上,离人未归的张慌。他日,说书先生把这段人生当成戏讲,亦有人把思念二字声声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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