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的中考结束了。初三的同学们顺利毕业。
于是,初二年级在中考结束之后,正式搬回老校区的危楼里。
施云重新坐进了叶康曾经的教室,本来是很开心的事,也是施云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事,可当它真正实现的时候,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马梦瑶毕业了,叶康毕业了。他们会考多少分,他们未来会在哪里,施云一点也不知道。正是未知的恐惧才让她心神难安,她的朋友,她的心上人,就要从此和她无声告别。
而在这最后的时刻里,施云也没能勇敢地跟叶康表白,甚至,也没有正式见他一面。这桩心事从此只能在心灵深处搁浅,只是不知道,这一搁浅会是多少年。
时间的列车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小站停留片刻。
它总是轰轰烈烈永不回头。当你安静下来才发现,我们又走完一段青春时光。
初二下学期又要以考试的方式宣告它的结束。
用郎老师的话说,大家的半只脚已经踏进初三了。
气氛忽然在期末考试前夕变得紧张。连平时调皮捣蛋的蔡东,钱然,都愿意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上晚自习。
他们可能已经意识到了,正式进入初三以后,他们能像此刻这样安稳坐在教室里的日子,为数不多了。
自从最后一次向施云求和失败之后,苟远飞变得更加沉默。他每天在坐教室里时,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放学之后,他立刻消失,一分钟都不愿意多逗留。
但是在学习上他没有因此松懈,反而加快了一切课程的学习速度。只要他坐在教室里,他便笔耕不辍,总是在不停做题,整理笔记。好像他要赶在初二结束之前,一口气学完所有初中课程一样。
他这种“比学赶帮超”的态度,让同桌陈銮都为之震惊。陈銮断言说,这次期末考试,苟远飞一定能超过秦湘林,甚至还能在年级名列前茅。
苟远飞似乎在追赶,好像每天都匆匆忙忙,不容忍自己有一点拖沓。他一停下来,就会想起从前,就会想起生命中还有施云的那些日子,就会想起他们的温暖,他们的争吵,就会想起生日当晚发生的一切。
陈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毕竟是从小就熟识的朋友,曾经多么阳光健康,如今变得如此颓废和萎靡不振。她曾尝试跟施云倾诉,可是总被施云以不谈苟远飞为由而婉拒。因此,她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初二赶紧结束,时间快快过去,让时间去治愈苟远飞心灵的伤痛。
然而压垮苟远飞心里最后一根稻草的,是郎小菊。
她并没有对苟远飞做什么。只是在期末考试前一晚,调整考试座位的时候,把施云安排在杨钊的右手边。
杨钊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坐在附近的苟远飞,即使再瞎,也没办法完全屏蔽掉这两个人。无奈的他,只好低下头,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地流泪。
为期三天的考试开始了。杨钊还算有心,他自己做完之后,都会故意让给施云抄。施云也没有全抄,只是有些实在不会做的题目,才会忍不住去看杨钊的答案。
苟远飞忽然在考试的前一秒钟,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决定,所有科目都交白卷。
他不是不会做。他看了看题目,差不多都会,尤其是数学和物理,他只要下笔,满分无疑。但是,所有的试卷,他仅仅只写了班级姓名,然后,再无其他。
他已经厌倦了。从期中考试之后就开始厌倦了。他那么努力学习,最好的成绩直逼陈銮,一度成为秦湘林最大的威胁,可是他辛苦奋斗来的成绩却已经不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分享。所以,他不想再继续前进了,到此为止吧。在这个冰冷的初二四班,就让他的成绩回归到冰点,回归到就像他没出现过一样。
考试结束之后,暑假随之而来。考试成绩照例要在下学期才公布。
施云已经习惯这样的操作模式,她没有之前那么担心成绩。但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猜测。
有时候坐在书桌前,她会在几张小纸片上随便写几个名次,前十名,前二十名,前三十名等等,然后把它们揉成纸团,往空中一抛。纸团散落在桌面,她凭感觉随手抓一个,抓到的那个就是她的最终名次。
可她从没抽中过前十名的纸团,所以她已经相信,她不可能再回到前十名了。
教育局三令五申暑假不能补课,可学校还是私自决定,暑假要缩水一半,八月一号必须开始上课。
即便如此,施云还是欣然接受了只有一半的暑假。
追星依旧是这个夏天最火热的主题。谢霆锋已经是当红小生了,施云早已把他的那首《谢谢你的爱1999》唱得滚瓜烂熟。
就在施云幻想着是否有一天,自己能不能有幸成为谢霆锋女朋友的时候,他和王菲牵手的画面登上了各大报纸新闻的头版头条,这是2000年夏天最轰动的娱乐新闻,正所谓妇孺皆知。
陈君和施云也在热议这对忘年恋。在他们这些未成年人的心里,她们很难理解一个当妈的女人,牵着一个刚成年的男孩子,这是怎样的一种爱。是不是成人世界的爱,没有任何界限。
陈君不能理解谢霆锋和王菲,同样问理解不了施云。她反问施云,王菲都愿意接受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子,为什么你就不能再回头给苟远飞一个机会。
施云一笑而过。她觉得,成年人的爱和未成年人的喜欢是不同的。爱可以接受,可以包容,可以回头。可是未成年人的喜欢是弥足珍贵的。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让这个人对得起自己至高无上的喜欢,不能随便抛弃,不能半途而废。
虽然叶康已经毕业了,但是他依然活在自己未成年的世界里。在自己成年之前,施云都不想将他从心里抹去。他是初恋,是弥足珍贵的情感源头,是至高无上的喜欢。
陈君算是对施云的逻辑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也闭口不提苟远飞了。只跟施云讨论娱乐明星,还有交换女生彼此的小秘密。
青春期的陈君发育得非常得体。脸蛋有点婴儿肥,但是身材纤细,四肢瘦长。夏天炎热,她随便穿一件T恤,搭配一条牛仔短裤,就显得青春活泼。
而施云的发育截然相反。她越来越像一个中年妇女,身材发福,肚腩突出,胳膊腿都是圆滚滚的,在当下的季节,她甚至不敢穿牛仔短裤。
依稀记得初一刚开学的时候,她穿着短裤,还被蔡东偷看了纤细的美腿。而今,再也穿不出青春少女的感觉。她越发膨胀的身材,令她失去自信。
最让她头疼的,是抑制不住胸部的日渐丰满。施云发现,吊带背心已经裹不住呼之欲出的两块大肥肉了,无奈,只能像陈君求救。
“陈君,你说下个学期,我们班的女生是不是都会开始穿内衣了啊?”施云说得比较隐晦。
“我觉得我们班女生只有你应该穿了,你看你跑步时候,那里一甩一甩的,看着都难受。而且你都不知道,那些男生在背地里笑话死你了,如果你再不穿,早晚会胸部下垂,到时候更容易被笑话!”
陈君一番话令施云害羞极了,想不到在全班同学眼里,她胸大肉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有她自己还以为她隐藏得很好,殊不知,她的隐私早就被公布于天下。
“可是,大家都不穿,就我一个人穿,多不好意思呀。”施云小声嘀咕。
“你呀,这有什么害羞的,这不都是正常的发育吗?穿了才更好看,把胸部裹紧,跑起步来才不至于一甩一甩的啊。”
“真的吗?可是,穿了内衣在里面的话,内衣的痕迹也会透到外面的呀,如果被那些男生发现,他们还不是一样会在背后说我。”
“哎,真是不想跟你讨论问题。你又要问我,又不听我的意见,算了不说这个了吧。来,看看《当代歌坛》这本杂志,有很多明星的最新消息。你看,这个蔡依林,据说是演艺公司重点培养的新人,长得小巧可爱又漂亮,现在很流行她这样的甜美风。”
施云仔细翻看陈君推荐的这些女明星的照片。她们清一色都是瘦子,各个身材纤细,蛮腰长腿,穿着的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背心短裤,青春洋溢,热情似火。
施云更加没心情看自己了,这个夏天注定不属于发胖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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