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群生
“半思家睡里愁,雨声落落屋檐头。
照泥星出依前黑,淹烂庭花不肯休。”
——题记
从下午时分,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从小喜欢听雨落下的声音,遗憾的是,住在钢筋水泥的丛林,窗外没有屋檐,再大的雨,你也只能遥遥地看着雨线,从落地窗外刷刷而过,却再也听不见那记忆中的淅沥绵密之声了。
小时候,居住在篱笆、石墙围起的小院,小小的屋檐带着微风、阳光和人情的味道。雨天坐在门庭,望着屋檐上被雨水冲洗得发亮的红瓦,心想:那“一春雨梦常飘瓦”,说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一幕吧?
一下雨,滴答噼啪的音乐就响起来。那是我童年时,最喜欢的声音之一。每回下雨都趴在窗前,一听就是一整天,那样的雨声极易催人入眠,不知何时睡着了,梦里也都是滴滴答答。在书上读到一句话,“雨之为物,能令昼短,能令夜长”,觉得简直是对极了,但必须要有屋檐下的雨声,雨才会有这变幻时间的魔力。
邻居的屋檐潮湿在远处,而自家的檐滴却落在身前。抬眼望见白墙下,因风皱面的微澜与红瓦边被雨淋湿的檐角,儿时的身心一下子就愉悦起来。
若雨落黄昏,隔着水雾凝视各家各户溢出的橘黄色的灯光,仿佛一阵温暖的清香和着雨气一起飘过来,油然而生一种似曾相识的前尘感。晚上睡在窗前,听着檐外夜雨滴答了一宿,迷糊中,变成了巷子中那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了…… 彼时彼地,屋檐下的雨声带来的亲近与依恋,让我久久难忘!
张潮在《幽梦影》中提到过,他喜欢的两种雨声——“梧蕉荷叶上声”、“承檐溜筒中”。雨水润泽草木,草木领受之余也回馈有声,就像是风过松涛最相宜。雨水打在梧桐、芭蕉与荷叶之上,也比其它草木更有韵致。
古时人家,庭院中常植有梧桐木。桐木高细清美,细雨一遇,到了黄昏,便点点滴滴了。到秋凉渐满时,窗外的芭蕉叶儿已长得硕大了,坐在房中,静听着山窗雨打芭蕉碎,恍惚间不禁怀疑眼前是幻还是真了。
而在李商隐一句诗后,枯荷便从此与雨声牵连了起来。《红楼梦》中黛玉不喜欢李商隐的诗,却独喜欢那一句——“留得枯荷听雨声”。雨打草木的清新,虽和今天的城居生活微远,但只要真心想,倒也有地方可以留意。而那“承檐溜筒”,如今却是水泥森林中再难寻的景观了。这也便让我每逢雨天,都会因此产生遗憾了。
如今,在大多数城市中,想要找个既能听雨又有氛围的屋檐,的确不是易事。但也并不是就完全无处可觅。近年来,常去江南周边的古镇行游,遇上连绵的雨天,足够让我在小桥流水人家、枯藤老树青石巷、还有客家屋顶上瓦片堆起的老檐中,餍足了那关于檐下听雨的旧梦。
最喜欢雨季的西塘,虽说是和别处一样的小桥流水,但那里却有一座别处没有的烟雨长廊。长廊名为“烟雨”,实际上走于廊下,却是一点雨都淋不着的。将近九百米的长街上头,铺满了防雨的屋顶,屋檐长长地几乎要伸展到河边。相传这道长廊的由来,是关于百年前一个女子情意绵绵的温柔心事,有了檐顶,心上人就不必再经受风吹雨打了。
传说未必为真,但这悠悠上百年的时光,多少人闲庭信步地从下面走过,一点也不用困顿于日头的炙烤与烟雨的湿凉。百年后再走,也依然能感受到江南女子绵绵不断的柔情蜜意。
思绪似乎有些远了,但都是年少和雨牵连起来的情思,于是难免朦朦胧胧,若有若无。在行进的生活中回望,既有阳光普照的明亮色,也有檐雨滴答的朦胧色,有虚有实,有近有远……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方屋檐,或繁花盛开,或宁静简朴,或艳阳高照,或大雨滂沱……
然,生命的真谛,来自于一份回归朴素的心态。手捧一缕清凉,在烟火缥缈中,让人生如若一幅水墨丹青——山明水秀,竹舍茅篱,一朵花挨着另一朵花,沐浴在绵绵细雨里。
与这样的光阴深情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2019年3月29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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