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去世15年的莫利很难想象,他在30多年前资助的那个小男孩,最终富可敌国。
看,你不知道莫利是谁,这个小男孩,叫马云。
直到我认识老张两年后,他在我前往帝都流浪之际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他多年前帮扶的孩子,已经走出大山,在皇城置地成家。
这很符合张百万的性格,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沉浮淡淡随天意,荣辱茫茫任水流。
1.张百万用了18年的时间,在西藏赚到了人生中第一个一百万。
组织的钱永远不好拿,不是敲锣打鼓就能实现的,他在基层和机关闪转腾挪,在那个牛鬼蛇神横刀立马的时代独善其身,职业生涯末期还到人武部打了个滚,享受了两年黄袍加身的快感,并付出了腰肌劳损颈椎疼痛等若干职业病代价,一张面黑肌瘦的脸却是再多的虫草都补不回来的了。
他是那几年宣保科的黏合剂,营造了一个融洽的氛围;他是照顾我的大哥,让我在异地他乡收获温暖;他是我人生的导师,在我迷茫的时候为我指路,当然,指歪也是常事。
我祈祷他长命百岁,在他领到第N个一百万的时候可以救济救济我。
2.我第一次见到张百万的时候,他还叫张有才。
休假回来第一天晚上,老张就到了办公室,不打招呼便把科长扔给我的活干了。那会,他35岁,我21岁。他当兵那年,我才3岁,玩泥巴都没学会。
在冰冷的西藏,在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机关,我自然而然感激涕零。
当时,政治部的扫把都比我资历老,在挤压如山的工作前,我除了把办公室的椅子坐穿别无它法。他却属于啥都能干的“万金油”,材料报告信手拈来,组织活动稳妥周到,上传下达情商卓越,除了一脸的褶子和一嘴的碎碎念,挑不出半点毛病,于是分区众人便冠以张有才之名。
老张能说且会说,用其原话,带着真情实感去拍马屁,比任何理论都更入耳入心。他可能是这辈子夸我次数最多的人之一,夸我写东西不用ctrl C+V,夸我有才华,夸我人品好,夸我“金麟岂是池中物”,他用赤忱的语气道出如此离谱的奉承,不仅让我红了脸,还能让我红了眼。
老张也敢说。一些摆不上门面的话,也会穿过办公楼,飘到常委小院。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在大家一拥而上夸赞皇帝裸体的时候,再动听的音乐也会成为不和谐的音符。
如果搞个民意测评,老张的分数肯定遥遥领先。
人就是这么卑鄙的动物,哪怕自己做不到真诚,却乐于和真诚的人打交道。
3.我读鲁迅的杂文集,读到“从来如此,便对么?”脑袋里浮现的总是老张的身影。
从来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却能跟义务兵称兄道弟。
从来都是脸难看事难办,他却热衷亲自操刀事无巨细。
从来都是寒门再难出贵子,他却从一个农村娃成长为副团职干部。
我曾经为了发稿,逼着自己去干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甚至塑造过一些“伟光正”的人物形象,在编织那些虚伪的谎言后,我也曾质疑体制,也曾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在同龄人为爱鼓掌的时候,我凭什么要将青春耗费在边陲荒山?如果选择没有对错,从未出现选择机会的我又该如何承担?愈这么想,人愈寡欢。
一人披件大衣,老张带着我绕着分区大院转路。
“有时候,一个人得自己成全自己。”
4.这么有哲理的话,很明显不是老张说的。但他却是这么活的。
从我到分区那年,老张便念着想走,奈何当年为了搭上部队的末班车,在档案上改小了年龄,看着同年兵纷纷离开雪域花好月圆,他便有几分惆怅。
但令我敬佩的是,他从不消极怠工。并且在我降低工作标准的时候制止我,在我冥顽不宁的时候替我擦屁股。在我躲在宿舍打魔兽的时候,他作为科室负责人在冰冷的办公室加班。这些让我惭愧的事实,时隔多年之后,依然不断地鞭打着我。
“你小子不知道,我在老家地位多高!乡村父老经常大事都要找我商量!”老张调正营后和我吹逼。末了,不忘敲打我一句:“要感恩组织!你看我从一个农村娃走到现在,一没关系二没钱。”
也不知道为啥,这种我曾经漫不经心编造过的话,我曾经言不由衷说过的话,从老张嘴里出来却毫无违和感。
他最终没有提前退休,而是在调了副团之后才荣归故里,当然,感谢的不仅是这个新时代。
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为官,老张不仅成全了自己,也活成了一面镜子,从这面镜子里,我照出了自己的丑陋。
5.几个月前,张有才在分区拍了最后的军装照。
我看着照片,那些零碎的记忆开始翻江倒海。
老张用类似欧阳锋蛤蟆神功的跳投姿势进球的时候,他和嫂子一起下厨为我们做年夜饭的时候,他揣着老腰跑三公里的时候,他在成都招待我喝酒的时候,他让我帮他修改小羽作文的时候,他帮我一次次出谋划策的时候,以及,他兢兢业业卯在西藏干工作的时候。
我如你所愿,逃离了西藏,你也修成正果,回到了内地。
请允许我不礼貌地以一名晚辈的名义说出这么句话,老张,你是一名真正的军人。
老张,原名张有见,1977年生人,云南马龙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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