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华的睡眠一直不好,从昨夜到今夜,仿佛都是在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中度过的。他已经有了经验,越是身体高度疲惫的时候,入眠越困难。
他还听到了老两口关闭电视机,又去了一趟卫生间,才回到屋里休息的声音。而此刻的杨晶晶也是累坏了,在他的怀里已经安稳的睡着了。他就很奇怪,杨晶晶总是能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既压不着他的胳膊,又能把他的胳膊紧紧的锁在她脖子下面。而她的胳膊和她的大腿像蜘蛛一样紧紧的缠绕在他身上。
睡着的时候也就不感觉什么了,但是没睡着的时候,这种姿势会令他很累。但每次杨晶晶又仿佛知道似的,睡得正酣的时候,又能把他的胳膊从脖子底下拽出来,然后再一转身,又朝另外一方面睡去。但是她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悄悄的把身体往他怀的方向蹭过来。也许这就是夫妻之间的身体语言,了解对方的身体,比对自己的身体还要自信的多呢?只因为太熟悉了。
“老伴儿明天早上吃什么?这俩孩子都休息了也不用起早。”郑大山在厨房里问刘彩云。
“他俩都睡了,咱俩小点声。”刘彩云嫌郑大山声音有点儿高,小心的叮嘱着。但这些声音,都肆无忌惮的进入到了郑华的耳朵里。这两年父亲的耳朵明显的背了。听东西费劲儿,看电视声音小了听不见。自己正常说话,他有时候没有感觉。郑华说话的声音很轻,有时候感觉底气不足似的。但实际上他年轻的时候就这样,只是说话的习惯。那要唱起歌来,跟上了发条似的,嗓音浑厚,情感真挚。
怎么感觉父亲越来越老了?时光真的是不能逆转。父母真老了,令人惦记了。他的眼睛盯着新房的棚顶,又移到了石膏线上。怎么又失眠了?现在睡个觉咋这么费劲?郑华翻了个身,背对着杨晶晶,故意把屁股蹭了一下她的屁股。杨晶晶竟然没有动,可见她是真的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走着,老两口的卧室里已经传出了熄灯的声音。对面楼的灯光仍然亮着,偶尔有晚归的汽车从窗前经过,带着一种震动而去。还有下车关车门的声音,用车钥匙锁车门儿的声音,以及邻居两口子说话的声音。这些细小的声音,郑华都能听得见。他的听力是超常的,这也给他带来了很多好处,但同时也是磨人的。
夜真的深了,对面楼的灯光已经都灭了,就连路灯透过窗帘儿的晕黄也显得无精打采似的。郑华也慢慢的进入了梦中。
“爸爸,你是铁路工人,能总看到火车,可不可以告诉我火车是什么样子的啊”。
“火车呀,那可威风了。有建设型、人民型、前进型蒸汽机车,还有内燃机车和电机机车。但是爸爸只见到过蒸汽机车,高高的,大大的,看着可威风了,拉的货物多,力气大(功率大),汽笛响亮,是的好东西呦。”
“真的啊!爸爸,我想看火车,能带我看看火车吗?我也想开火车,像你一样威风,好不好?”。
“好儿子,你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考清华大学,那才叫威风嘞!”
“不嘛不嘛我就要开火车,就要开火车”。
“唉!儿子啊你哪里知道开火车有多累,责任多么重大呢。酸甜苦辣都尝尽,披星戴月不知春”。
父亲望着儿子,溺爱的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儿子望着伟大的父亲,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燃烧着一丝丝的梦想。
“好了,儿子屋里冷,快点躺下,别冻着。等你长大了自己选择职业吧。记得无论你怎样选择,你都要尊重你的职业,尊重你的选择”。
“那好吧,爸爸我知道了”。父亲把儿子搂在溢暖的怀里,儿子在爸爸唱的京剧《借东风》中慢慢的睡去。梦中笛声嘹亮…。
多年以后,锦州铁路司机学校。郑华成了那里的一名学生,两年以后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终于实现了他火车司机的梦想。
成为一名光荣的火车司机,那是郑华童年的梦想,青少年时的理想,却变成了这个中年男人想离开的幻想。枯燥,乏味,责任,技术,考试,规章制度,成了一道道无形的枷锁,紧紧的扣住了郑华腾飞的心灵。
理想是个什么东西?理想就是在你没有得到之前期望拥有,而在得到之后,又希望放弃的东西。但世界上,每一种职业都需要有人去做。一旦做精了,想离开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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