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性开放背景下有几人能善终》看过的朋友请略过。
1
艾晴的名字原本是艾雨，是她在十三岁那年擅自更改的，因为她不爱雨天，她喜欢晴天。
一到雨天，她不懂什么惆怅啊，伤感啊，凄凉啊，她就是莫名地难受。但天一放晴，这种感觉就烟消云散，小小的心灵就像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也跟着欢呼雀跃。
也是因为十三岁那年，她被改嫁了的妈妈接走，以为从此能过上公主般的生活，日子会一片晴朗，毕竟亲妈哪有不爱骨肉的？且妈妈和继父感情很好，继父也会爱屋及乌吧。
这十几年，她一直和爷爷生活。
虽然她是他们家唯一的后代，但爷爷并不爱她，成天骂她扫把星，克死了爸爸又克死了奶奶。
要不是她的出生，这个家还是个富足家庭，爸爸能干，妈妈贤惠，两位老人还有退休金，是多少家庭羡慕不来的生活。
却因为她是个女孩，而那时候政策没放开，导致爷爷奶奶传宗接代的愿望落空，从此家里整日鸡犬不宁，爸爸患上了抑郁症，自杀了。接着奶奶悲伤过度，脑溢血死了。再后来就是妈妈离家出走。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她，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所以，知道妈妈要回来接她的那一刻，她就把名字改了，从此告别连绵阴雨，奔向万里晴空。
却没想到，妈妈对她的态度也是可有可无的。平时可以相安无事，但一旦发生矛盾，会毫不犹豫把她赶出家门。
那次妈妈带她逛商场，她看上了一件裙子。妈妈一看价格，超出了一点点预期，就粗暴地说，不买，多一块钱都不行！
她撒娇哀求着，妈妈，就一件嘛，也没多少钱，我以后少花点零用钱，攒够了再还给你，好不好？
妈妈却一下子暴怒了，那张美丽的面孔瞬间狰狞起来，徐风弱柳般的身子像硬邦邦的钢筋支棱着，洪亮而尖锐的声音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再烦我，今天你别回家了，爱去哪儿去哪儿！
说完她也没心思逛了，气呼呼地往大门走出去。
艾晴追上去抓住她的手，怯生生地喊妈妈。却被她使劲一甩，摔倒在地。妈妈头也不不回地扬长而去。
艾晴跑出去，四下寻找，但已经看不见妈妈的踪影。她根本不知道回家的路，委屈和害怕一下子把她淹没，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被好心人送到了派出所，查到了继父的电话，打过去。
继父说，你惹你妈妈生气，她不快乐我也不高兴，我不会和她唱反调的。
于是她在派出所住了两天，直到妈妈气消了，才得以回家。
这样的事情并非偶尔，而是每隔几天就要出现一次。导致艾晴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处在阴暗潮湿的隧道，像一列疾速行驶的列车，偶尔经过一点亮光，却刷地一下，又回归了黑暗。
2
因此当高一那年出现了一个追求她的男生时，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迫不及待地攀着那个人就上岸了。
男生对她很好，在学校所有的活儿都不让她干，包括扫地抹桌擦黑板这些，在路上连书包都不让她背，他全包了。
向全世界宣告她是他的，像护犊子一样护着她不让别的男生靠近一个眼神。
每晚对她说晚安，早上像定点闹钟一样喊她起床，然后带着她爱吃的早点骑着自行车过来接她上学。
她坐在男生的后座，时而扒着他的肩膀，嘴巴凑近他的耳朵说着什么，惹得他羞怯地笑。时而摊开双手高高地举起，喊了句什么，两个人开怀大笑。
经过车来人往的街头，路过徐风弱柳的湖边，迎着朝阳，傍着晚霞，在很多角落都留下他们甜蜜的身影，像韩剧里男生女生的纯情恋爱。
但，艾晴的恋爱并没那么纯情。没错，她是以交出了身体为代价的。
因为她要是不给，男生就生气，一生气就不理她，她就会产生失去世界的感觉，那感觉一旦淹没了她，她又会被溺水将死之人的害怕和绝望裹挟，她好不容易甩掉它们，再也不要被它们缠上。她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这温暖。
可就算这样，这温暖还是没有维持多久。因为身体一旦交出去了，就变得廉价了。男生不会为了这一天比一天陈旧的身体而持续不变地对你付出时间和体力。
高一一结束，艾晴就被甩了。男生说，太累，我不想给人干活了，不想带人上下学了。
可是一转头，艾晴看到他在帮另一女生干活，带另一女生上下学以及到处玩，就像当初对她那样。
她就明白了，他不是累了，只是对她厌倦了而已。换个对象，他不就满血复活了吗？
难受归难受，日子还得继续。可怎么才能过得好一点呢？
不曾拥有的时候，不知道拥有的快乐，也不知道失去的痛苦，以为人生本来就那样子，无所求。如今尝过了温暖的味道，再从身体里突然把这温暖抽走，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体验。
为了尽快摆脱这种痛，艾晴选择了尽快投入另一个男生的怀抱，她结合了爸爸妈妈的所有优点，小小年纪就已经看出来比妈妈还漂亮了，所以追她的男生不少。
她只要随便挑一个，便能重拾这份温暖。
可她没有自信，一个从小不被善待的孩子，是没有什么自信可言的，她的身心被自卑从内而外地渗透着，像被盐巴腌透了的腊肉。哪怕她再美，先天条件再优，她也看不到。尤其是在恋爱对象面前，简直卑微到尘埃里。
于是，当对方表现出一点对她的兴趣时，她再次急不可耐地把身体献了出去。
小小年纪的她并不知道，太容易得手的东西，再好，它在对方眼里也不值钱。所以，最初的欣喜若狂和新鲜劲儿一过，男生又把她甩了。
这回男生还多了一个理由：你太不自爱了。我喜欢矜持的女生，喜欢把初夜留到新婚之夜的女生。
她的眼泪她的打滚她无助的呐喊，并不能牵动对方的半根神经，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被逆光裹小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她把这些苦统统吞下，像吞一只恶心的苍蝇，难以下咽，噎得直翻白眼。然后，站起身来赶路。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3
时光流逝，年岁渐长，随着阅人的增加、经历的丰富，艾晴换男友的频率越来越快。
开始是被对方甩，后来是她甩对方。
只要对方表现出一点淡漠，她就先下手为强地撤退，因为她不想再承受被人丢弃的痛，从爷爷那儿便是，从妈妈那儿便是，后来就是历任男友，他们一个又一个地丢弃着她。
她再也不想承受，不想。
大专的时候，艾晴就开启了被包养模式，还不止一个，从同龄人到中老年，她在这些人中间来去自如，来无影去无踪。
自从她无所谓失不失去、也不再轻易以身相许之后，他们似乎都更加珍惜她了，哪怕她不守约或者突然消失，他们也不发火，而是更加费钱费力地讨好她，以期得到她的整颗心。
对于这些钱物，她来者不拒。反正无论和谁恋爱，不都是带着目的吗？要么求情，要么求性，要么求财。
情随时可能失去；性满足当下需求，但转瞬即逝；只有财带来的好处是肉眼可见的。只要满足其中一种，她就接受。如果三者皆可得，再好不过。毕竟冷冰冰的财色之交融进一点情，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会有温度。
毕业后，艾晴仗着从男人们那儿搜刮到的财物，不急着找工作，而是开着车，带着临时男友来一次全国游。
他们的路线规划是从学校周边的西北开始，再往西南，然后东南，再到东北，最后任选两大一线城市安定下来，开始工作。
但路线行驶到一半的时候，艾晴就把临时男友抛下，自己悄悄逃走了，因为她碰上了陈天阳。
是偶然在一个步行街遇到的，她往东，他往西，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就那么对上眼了，一条看不见的电光牵引着俩人的双眼，一边走一边凝视彼此的眼睛，“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俩人都慢下了脚步，想停下来互相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两个陌生人在大街上一见面就像老朋友一样，扒开人群去靠近，有点不像话，就由着自己的步子走远了，心里带着遗憾，只能感叹有缘无分。
却没想到返回的路上又碰见了，还在同一地点，又重复了一遍上回的。这下俩人都觉得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不抓住就连老天都救不了你。
在喜欢的人面前，艾晴还是矜持了一下，没有主动走过去，而只是停下来等他走过来。他果然不负有心人，走过来跟她说，嗨。
他的声音穿透了人群的熙熙攘攘，清晰地撩拨了她的耳膜，像他的人一样美味，书卷气十足，清雅，文静。
她笑笑，落落大方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嗨。
俩人在不远处低调奢华的咖啡厅坐了几小时，全程笑声不断，仿佛彼此都是最中意的那盘菜，吃得津津有味，一辈子都吃不够。临走互换了联系方式。
艾晴了解到他是本地人，刚硕士毕业。爸爸是本地某著名大学教授，妈妈是某大型医院的主任医师。条件令她咋舌。
但这几年的阅人无数，使她看透了人性，位置再高、光环再大的人不也就那回事，都只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一个，又不是没有比这更强的人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过，还不止一个。呸呸呸，自己的肮脏经历配不上如此干净的男孩，往后绝不能把这些吐露一点点，很多丑恶，只要用美丽的包装袋包严实，不撕开，就是美好的。
她撒了个谎，说自己大专毕业，从小对这座城市充满向往，所以一毕业就来这里，想一边工作一边进修学业。
他果然对这样上进的她无比欣赏，虽然她家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但她妈妈和继父的感情让他羡慕不已，因为自他记事起，他的爸妈就是疏离淡漠的状态，彼此客气合作，但没有一丝温度，连在他面前装一下都装不出来。也许他们早就各有各的感情生活，只是各种利益捆绑，撕不掉那纸婚书。
4
转头艾晴就告诉临时男友说，她突然有事要走，带不了他了，让他自己回去吧。很诚恳地道了歉，并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他。
其实她知道大家都只是玩一玩，在酒吧碰见的人能有几个是认真的？她就算不表示自己的歉意，也无妨。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稍微用心一下。
临时男友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很大方地表示理解，并把红包转回给了她，祝福她以后的路平安顺利。
她鼻子一酸，心情复杂地和他拜拜，删除了好友。不止是他，也删掉了之前所有乱七八糟的一堆人际。
之后，艾晴马不停蹄地规划接下来的人生。
先是把车卖了，再把连同之前存下的钱都打给了妈妈，自己只留下一点租房和零花的费用，找个工作，再报班自修本科。
她要配合好自己在陈天阳面前树立的人设，做一个积极上进的灰姑娘。
接下来的一年，艾晴和陈天阳异乎寻常地甜蜜，有很多值得纪念几辈子的细节。
比如，他打热水给她洗脚，说，你的脚趾头真像一排小猪仔，说着还在湿漉漉的脚趾头上亲了一口。
逛商场时他给她买唇膏，柜台女孩说这唇膏可以吃，还是甜的。她就对着镜子把唇膏涂得厚厚的，然后把他逮过来一顿狂吻，惊得在场人员和路人都目瞪口呆。
经常，他们在她的出租房里约会，完事后都累了，很快入睡。但他连睡着了都想着她，只要她一翻身，他也跟着一起翻，永远保持她在他怀里的姿势。
吃带壳的东西时，他总是把壳剥好了，再一个一个喂她吃，比如虾、瓜子。
至于在大街上蹲下来给她系鞋带，经期给她洗脏内裤，为她收拾屋子，这一类小事情就数不胜数。
每次分别，他就亲她无数遍，说我愿意为你一死再死。
他还说，真想把你变小放在口袋里，随时随地带着，工作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他的恋爱史真是一片空白，第一次做那事儿时笨手笨脚，还是她一点点引导的，真像个初出茅庐的孩子，激发出了她的母性。而他后来在这事儿上，也像孩子依恋母亲似的依恋着她。
他们的关系遭到了陈天阳父母的反对。父母之所以从小严格要求他学业为重、事业为重，不就是为了他将来能和门当户对甚至更高一级的异性结合吗？可他却找了这么一个，无论从经济条件还是学历上都完全不匹配的女孩。
但在他们的势如破竹的爱情面前，任何人的反对都无效。
陈天阳悄悄把户口本拿出来，和艾晴领了证。然后搬出来和艾晴住到一起，势要靠自己的努力买上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
陈天阳一边努力工作，一边监督辅导艾晴功课，计划让爸妈对她刮目相看，在她本科毕业之时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艾晴也不负他的付出，一路高歌猛进，打算念完本科又向硕士进军。
5
可就在这时，陈天阳的一次体检让这一切终止了。
也是每两年一次的例行体检。那段时间他经常不明原因地发热、腹泻、盗汗，也没当回事，以为劳累所致，只是对医生随口提了一嘴。
医生却详细询问了他的病史之后，神情凝重，给他加了一个关于H开头的病的检查项目。
拿到结果的那一刻，他心脏剧烈地跳动一阵之后，整个人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那天正是艾晴本科最后一个科目的考试，她发挥极好，自信满满地从考场出来，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等她。
她打了很多电话，没人接。最后终于接了，却是婆婆痛哭的声音，以及恶毒的咒骂，你这个害人精，不干不净的东西，你害了我儿子！
她内心一沉，几乎本能地就想到了那个病。她带着十二分的恐惧和半分疑虑，打车狂奔到医院，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一切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接着急转直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十八层地狱坠落下去。
陈天阳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心如死灰，泪已流干。
婆婆在旁边对着艾晴破口大骂，恶毒的语言无所不用其极，一边骂她一边指责儿子不听老人言，夹杂着中年妇女那尖锐而粗俗的哭声。
而艾晴跪在地上，像一只漏了气的气球，一点一点地瘪下去，小下去，面上的红润也一点一点地褪下去，接近死人的苍白。
过去的那些画面迅速地在她脑海一张一张地飞过，有老而松弛的，有年轻而健壮的，有胖的，有瘦的，有人家家里出来的，有路边捡到的，有国人，有老外，甚至有一阵她取暖取上瘾了，一会儿没有就不行，于是她去做了几天小姐，每天接客二十多个。
那些形形色色的身体，在她身上碾压过，穿越过，有的趁她不注意悄悄把套子摘掉，有的太过激烈把她的嘴唇咬破。她无从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哪一个人感染的。但她绝对肯定是自己感染了陈天阳。而他出现症状比她早。
他是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男孩，在她之前都没有过那方面的经历。他像爱女儿一样爱着她，像依恋母亲一样依恋着她。
可她把这一切毁了。
在性开放的背景下，谁说洁身自好者一定安全？那么洁身自爱的陈天阳，遇到了她这个曾经混乱不堪的人，不也倒了大霉吗？
那么多男人和她有过，而他们下一个目标又是谁，又会有多少？一传十，十传百……可怕得不敢再想下去。
从今往后，她只能在黑暗中，恐惧地等待恶魔降临，把她拖入地狱，一层一层地接受审判和拷打，直到最后一缕灵魂死亡，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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