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3年,春夏之交,草原上天似穹庐草似碧毯,本是游猎放牧的好时节,在合阑真沙陀却有一场决定所有草原人命运的大战即将来临。
铁木真的九游白纛旗插在了山坡上,他本人就盘膝坐在旗杆下,在他的周围是被人称做“四杰”的博尔术、木华黎、博尔忽、赤老温,还有“四獒”哲别、速不台、忽必来和刚从卯温都儿山败退回来的者勒蔑,他的弟弟合撒儿、别里古台、合赤温、贴木格和他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术赤、察合台和窝阔台也在人群之中。
山坡脚下已排好阵势的是主儿扯歹和忽亦勒答儿各自带领的兀鲁兀部和忙兀部。
远处烟尘自起伏的草丘间升腾,那是数万铁骑扬起的尘土。人群中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吞咽口水,更多的人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快速靠近的敌人。
铁木真附身亲吻草地然后站了起来,将手里的泥土放到鼻尖嗅了嗅,手臂伸出手指碾动,泥土自指缝间散落,在半空中就被风儿带走。
“开始吧!”铁木真微偏过头对身边的博尔术说道,博尔术随即一招手,一声洪厚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不待这边号角声停歇,远处敌营也是一声高亢的号角回应,紧接着敌方阵营中最前方的万名骑兵越众而出,如一道飞速移动的黑色海浪滚滚而来。
蹄声如雷,烟尘四起,万余骑兵的马蹄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如泰山压顶直扑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地面似乎也承受不住万马齐踏而颤抖起来。
半山坡兀鲁兀部和忙兀部一左一右如一道半圆形的屏障守护着坡顶的九游白纛,所有人端坐马上弓已上弦刀已出鞘,静静等待。在他们的最外围直面敌骑的是三排无马的步弓手,他们手中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步弓已经拉圆箭簇上指,只等那一声尖利的鸣镝声响。
骑兵的洪流在山丘三百步远渐渐汇集成一道箭簇的形状直插过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一声尖利的鸣镝声直冲云霄,虽在万马齐奔的巨响中仍清晰可闻。“呜”,由无数支羽箭组成的黑色狂风自山坡脚下斜插入半空然后划着弧线刮入奔腾而来的克烈部骑兵中,瞬间扫倒一大片!
马嘶人嚷,那狂奔而来似要摧毁一切的气势不由一滞,这边射完一轮箭雨的步弓手已迅速收缩,露出一个个通道来,于是在一片狂呼怒吼声中半山腰的主儿扯歹和忽亦勒答儿带领着各自部落的骑兵发动了冲锋!
山坡下经过一轮箭雨摧残后的克烈部骑兵虽有挫折,但仍有悍不畏死的勇士在合答吉率领下一往无前,只是气势却已弱了许多。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响中,蒙古部与克烈部的骑兵如两堵墙狠狠地撞到了一起,然而从半山坡冲下来的蒙古骑兵有着更大的冲击力,借助这股力量蒙古人迅速地冲破了克烈部的防线,将只儿斤部落分割为几段。
战场上烟尘滚滚,那是十万马蹄共同踩踏的结果,厮杀声如地狱魔音动人心魄。
远远地一声悠长高亢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从克烈部的大营中又有上万人的骑兵越众而出,那是克烈部的第二梯队,由阿赤黑失合率领的土绵上别干部落。
土坡上九游白纛在风中猎猎作响,所有人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如果主儿扯歹和忽亦勒答儿不能挡住土绵上别干部落的冲击,那蒙古部将会输的很惨。只有铁木真面无表情的紧盯着下面的战场。
战场上铜钟忽亦勒答儿根据战前的布置正聚拢冲破敌军第一梯队的族人,准备迎接克烈部第二梯队的冲锋。在他身后主儿扯歹正挥舞着弯刀劈砍已陷入包围的克烈部第一梯队合答吉的人马。
克烈部第二梯队土绵上别干人来了,这一次他们没有像第一梯队那样将骑兵摆成利于冲锋破阵的三角冲击队形,而是将骑兵散开,在两里范围内以两角前凸中间凹陷的月弧队形围了上来,看样子是准备将主儿扯歹和忽亦勒答儿围歼。
铜钟忽亦勒答儿没有犹豫,既然敌人想将他围住,那他就要撕破敌人的网!不待身后众兵集结完毕,便挥舞着马刀大叫:“所有人跟着我!”说完双腿一夹,当下一马当先迎着土绵上别干人冲了上去。
还没等铜钟冲到跟前,土绵上别干人的箭雨就如飞蝗一般扑面而来。铜钟低下头趴俯在马背上,在他身后不时有人中箭栽下马来。其实以铜钟弓马技艺在疾驰的马背上射箭还击轻而易举,但他却没有只是拼命催马冲向敌人。在他身后其他蒙古人见状也都没有发箭还击只是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因为他们明白马背上射箭还击会减慢马儿冲击的速度,尽管他们从小生活在马背上,减慢的速度微乎其微。
铜钟的骑队如小刀切奶油一般轻松的撕破了土绵上别干人的冲锋线,回过身他又斜着插进了第二梯队的身后,几轮冲锋之后土绵上别干人的阵形已是散乱不堪。就在土坡上观战的众人兴奋不已,以为土绵上别干人的包围圈已不足为惧的时候,只见战阵中马背上正高举弯刀准备砍向一个落下马背的克烈人的铜钟身子猛的一震,手中弯刀飞了出去,人也跟着摔下了马背!
铁木真心中一紧,似有人压住了他的胸膛,要将他的心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般。只见战场上一队土绵上别干人正向落马的铜钟围拢,有人认得领头的那人正是第二梯队的首领阿赤黑失合。
“大汗,我们冲吧!如果铜钟战死忙兀部士气必然大落,我军就抵挡不住了!”四獒之一的忽必来对铁木真说道。众人都转过头看着铁木真,等着他下命令。
铁木真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坚定的说:“不行!王汗还有两个梯队没有派出,如果我们现在出击,就连后备力量都没有了,到时候只要有一处抵挡不住,那就会有全军崩溃的危险,到时候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土坡上铁木真坚决不予救援,战场上阿赤黑失合奋勇向前逼向受伤的铜钟,忙兀部拼死抵挡。就在众人目光都聚集在此,又一声高亢的号角声响起,克烈部的第三梯队斡来董合亦惕人冲了出来!
土坡上九游白纛下,将领们齐刷刷地看向铁木真,铁木真微笑着点点头,说道:“都去准备吧!”众将领脸上露出兴奋之色,都是微一恭身便四散而走。一时间铁木真的身旁只剩下者勒蔑一员大将,就连他的三个儿子也都尾随众将而去。
斡来董合亦惕人的防线是散乱的,既不像第一梯队那样汇聚成一线,又不像第二梯队那样排成弦月阵,而是撒豆一般散布草原冲锋而来。铁木真静静等待,他的心已安定下来,铜钟已被忙兀部人抢回,王汗的第一第二梯队终于还是被抵挡住了,现在就看他能不能一口气冲动王汗的中军了。
斡来董合亦惕人已冲到了不足百丈的距离,马上就能与第二梯队的阿赤黑失合汇合,九游白纛下的铁木真举起了右臂,在他身后的者勒蔑举起了一个长长的牛角号,一声浑厚悠远的苍茫号声自山坡顶上飘向四方。
半山坡等候多时的蒙古骑兵像冲破堤坝的洪水奔涌而下,分为左右两军绕过与兀鲁兀部和忙兀部混战的克烈部第一和第二梯队,直奔第三梯队而去。
左边领队的是博尔忽、赤老温身后跟着的是忽必来,右边领队的是博尔术、木华黎身后跟着哲别和速不台,两军如钳子一般将刚冲过来的王汗第三梯队如夹核桃般夹在了中间。果然如众人战前所料,斡来董合亦惕人战力最弱,在两队蒙古军的合击下立显不支。
王汗营中又是一声号角响起,克烈部第四梯队最精锐的千人卫队由豁里失列门率领如猛虎出笼猛扑而来。
战场上,蒙古左右两军将王汗第三梯队前端挤碎,压迫着后队不停后移,眼见克烈部第三梯队就要崩溃之际,第四梯队的千人卫队赶来冲入战团,战场形势立变,两军陷入僵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克烈部牢牢占据着主动,时间一长没有了后备军力的铁木真非输不可。
正在这时,蒙古军所在的土坡上九游白纛下,者勒蔑手中的牛角号再次响起,这次号声如浪涛扑岸连绵不绝,战场上所有的蒙古人都已明白,反攻的时候到了!
呐喊声此起彼伏,所有的蒙古人发疯似的猛攻眼前的敌人,与此同时右路军一支军队脱离大部冲向王汗所在的中军大营。这是由哲别和速不台率领的一队“箭筒士”,他们就是为撼动王汗中军而准备的那把尖刀!
哲别的箭例无虚发,速不台的刀所向披靡,两人领头箭筒士直奔王汗大纛所在。克烈部大营一片慌乱,虽然王汗中军还预留着数千卫队,但谁也没料到拼死抵抗尚且吃力的铁木真还能玩出这一手。
后方大营慌乱的呐喊声号角声响成一片,让豁里失列门不由心慌意乱,他是王汗的卫队首领,负责王汗的安全,如果王汗出现意外他难辞其咎。一咬牙豁里失列门发了一声喊,带着卫队后撤回援。
豁里失列门这一走第三梯队再也支持不住纷纷后撤,蒙古左右军紧随而上。而先期出战的克烈部第一第二梯队已经汇合一处正猛攻残存的蒙古兀鲁兀部和忙兀部,见第三梯队退走又不知大营发生何事,便也跟着收军后撤。
远处克烈部大营,桑坤见回援的豁里失列门已经挡住了哲别、速不台二人心中大定,回过头却又见战场上第一第二梯队竟在大好形势之下收军后撤,不由气的浑身发抖。
收拾铁木真是他逼迫父亲王汗做出的决定,如果在这种占绝对优势的兵力下还不能将铁木真一举杀死,那么以后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不及细想,桑坤当即带着一队护卫脱离克烈部大营,横穿乱作一团的战场直奔铁木真所在的土丘,他或许并没有万军丛中取铁木真项上人头的打算,但他突然冲出的架势确实让注意到他们这一行的敌我双方的人都感觉到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只可惜这气势还没维持多久,就被主儿扯歹的一支利箭击的粉碎。
奋战多时的主儿扯歹好不容易在克烈部第一、第二梯队撤走的档口喘息了片刻,就见一队骑兵气势汹汹直奔土丘而来,领头的正是一手发起此场大战的桑坤!主儿扯歹怒从心边起本来酸麻到几近毫无知觉的双臂突然有了力气,抓起弓对着桑坤就是一箭。可怜桑坤眼里只有铁木真一人,哪里注意到有箭射来,眼前一花一支利箭飞来射穿了他的脸颊,桑坤当即大叫一声跌落马下。还好,跟随其身后的众卫士眼疾手快,赶在围上来的蒙古兀鲁兀部和忙兀部之前匆忙抢起,蜂拥着退向克烈部大营。
王汗在大营正听说儿子带着一队人杀向铁木真惊的目瞪口呆,马上又有卫士前来禀报桑坤中箭落马,不由吓的心慌意乱,慌忙又派出一支军队接应。
一时间合阑真沙陀刀光闪烁、箭影飞蝗、万马嘶鸣,鼎沸如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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