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

作者: 堂堂君 | 来源:发表于2022-07-17 17:28 被阅读0次

极北的疆域边界,相距足有上百里的东西天梁山,两山之间被一道宽二百米、高百米的城墙严丝合缝地横嵌着,作为国境门户,为世世代代的人族抵挡着无尽绝域之外的妖魔鬼怪。

荒古时期,一位传说中的人族大圣在当时万妖林立的绝域腹地,先后两指削断被妖族尊奉为圣地的玉柱山,后施展出仙家搬山填海神通,将玉柱断山搬运在两座梁山之间,到此时已经经历了数十万年。

近千年以来,天地之间阴厉的气息弥荡,阳明正道衰颓,人族式微,等到有一天,山中的炼气士、修行者们忽然发觉到天地间潜变的时候,绝域之中的妖族,早已经蠢蠢欲动。

玉柱城墙的对面,巍巍竦峙着刺入云天的天山,绝顶千万年不化的皑皑冰雪,因遮天蔽日的阴云惨雾失去了旧日的耀眼光芒。天山有如一座天然的巨大屏风,阻隔了两境之间的敞阔通路,但同时也遮蔽了城墙之上远望的视线。

而今,寸草不生的砂碛戈壁,三万妖军不声不响,集结在三十里之外的天山脚下,临城迫境,黑云压城。

高仅及天梁山脚的百里城墙上,一百零八匹白马一字排开,马上百零八位男男女女,任由着山墙上的高风,吹动黑发、衣衫、袍角。

要知道这同属落星宫的百零八位修士,可并非世俗世界中的那些肉体凡胎的军将官兵,他们是在故老相传“千万里山行”的修仙世界里,向来不容小觑的存在。其中一半以上成员被录入非村——那位凭借一己之力杀出一个响亮名声的神女将军——的法宝画卷中,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稀世珍荣。

她那被誉为“一登龙门,声价十倍”的龙门画卷,传承自太古大周皇朝封神上榜的太公望,有格通天地的妙法神术。再盖上一枚天授的真神印,妥妥的在册“真人”,不过短短一夕之间,声名鹊起,神力大增!乃万千修行中人眼红耳热的难求仙缘。

此时正值一年之中最酷热难耐的暑月,虽然妖气森森的黑云遮去了那颗高挂头顶的大火球,但四野腾起的火焰一样的滚滚热浪,即使对于具有远非普通人能比的体魄的普通修行者来说,一样烦躁不已。

然而城墙对面散开相当远距离的妖物们,千载万载生生世世受到艰险困境的磨砺,显然耐性更强。这意味着从成员数量到环境的忍受度,城墙上的白马一方处于至少明面上的劣势。

此时临近中午,没有见到三万妖物有什么动作,城墙上的白马,忽然分成三批,五十骑向东,五十骑向西,飞速奔驰在玉柱城墙上,几乎要一瞬间到达二梁山的急切情状。

剩下的八骑,三男五女,各自下马。

其中一个穿儒士灰衫的青年,名为涛声,搀扶着另一个叫青山的背剑男人,缓缓离开一小段距离后,一同盘腿坐下,期间不住对着一脸冷峻的青山插科打诨,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仿佛不是来与异族对阵,而是到名山胜景云游一样。凭这份“君子无入不自得”的心境,很难不让人想要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一声,高人。

并肩而立的两位女子就不同了,右侧的名为春风,左侧的名叫竹林。两人在同一处拜师学艺,是相交莫逆的同门师姐妹。

近年来在江湖中闯出盛大名声的落星宫,正是由春风一手所创。此刻她穿着一身缀有小黄花的青绿衣,头上松挽了妇人发髻,几绺青丝在两颊飞舞。细长的柳眉一直皱着,水润的双眼总是含着悲悯。

早年间她也是一位响当当的狠角色,最是嫉恶如仇,凭着手底下的过硬本领,赚来无数正道风云人物的好评,令那些居心不良的邪魔外道闻风丧胆。后来似乎因为天生的暖心肠原故,完全改变了一种风格,成了婚后,在临春山上开馆授徒,如今已桃李天下。

她旁边寸步不离的那位外表粗犷后来更名为铁人的男子,满脸憨笑,眼神温柔,一直为她作遮凉扇风的无用功,生恐周边狞恶的环境给她造成哪怕一丁点伤害,此人正是她的如意郎君。夫妇俩爽朗侠义,最喜广结天下英侠,如今临春山可谓豪杰遍地。

师妹竹林,一袭碧衣,左手持剑,遥望向天山,面色平淡,双眼深沉。她独居于临春山齐云峰,是落星宫的高人中,相当不可揣度的一个,也只有在和落星宫的侠客们谈笑风生的时候,才一副平常人的模样。

春风蹙着眉头,以轻柔如娇嫩花木一样的嗓音说道:“小妖们灵智半开未开,巨人族一味蛮勇,没什么可虑的,阵后的三大妖将,也不是大事,就是那个横卧天山雪峰的鬣狗女王,已经修成人形,道行不低,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我总悬着心。而且除去山脚下的那三万妖魔,山巅的那片黑色妖雾中,恐怕还有不少妖物。”

竹林不语,仍旧远望,只是左手不可察觉地握紧了一些。碧衣飘舞,纤细身形挺秀如竹。

铁人只看着春风憨笑,一如既往。

两人左边近处,一个罩着猩红短袖敞袍,名为落花的少女,肩膀往上是簪花仕女的模样,肩膀以下倒像仙人座下的童女。落花坐在城墙边缘,两脚上下左右晃荡。她此时听到春风姐姐的担忧,右手红缨枪往城墙猛地一顿,笑嘻嘻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它什么阿猫阿狗,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那破阵长枪枪身相当长,与坐在地上的她形成一个不协调的对比,显得少女模样娇小。

她满脸笑容,但弯成月牙的双眼中满布凛然战意,右手长枪,丝毫不动,枪尖一圈红缨风中狂舞。

几人身后的貔貅,怀中抱着的黄猫儿,似乎是听到少女说了要杀“阿猫阿狗”,连连怯声“喵呜,喵呜”地叫了几下,一脸温柔的貔貅姑娘连忙用手中红花安抚,“乖乖不怕,没说你~”

隔开一小段距离的那位涛声,暂时放下对旁边青山地揶揄取笑,转过脸来故作凶神恶煞模样,“我说小橘,你都快胖成球了,还躲人怀里,羞不羞!叫个屁啊你,当心老子一巴掌把你屁股蛋子拍成八瓣,快过来让老子瞧瞧,你是猫是狗?是公是母?”

被貔貅取了个“修勾”的古怪名字的橘猫,扬着胖嘟嘟粉红小脚,隔空对着“恶人”涛声张牙舞爪连声急叫,那样子显然是在骂骂咧咧、口吐芬芳。

无良涛声故作一脸惊愕,大叫道:“夭寿啦,夭寿啦,这小东西开口骂人啦!”他扔下青山独坐,一边拍拍屁股,一边杀向名叫修勾的大橘。

小可怜见儿看到恶人杀到,赶忙把头脸埋到主人胸怀深处,委屈巴交地嘤嘤叫着。涛声跟大橘斗嘴简直成了日常,每到大橘败下阵来的时候,貔貅总是一脸宠溺地抱着大橘左转右转,躲过他的寻衅滋扰,结果剩下个无良涛声转着圈喊打喊杀。

倚在白马身上的一身黑底红花长袍的大鱼儿姑娘,每逢看到这样的情景,总是把浑若无骨的身子笑得花枝乱颤,再配上涂满大红胭脂的双唇,从头到脚的妖冶装扮,要多娇媚有多娇媚。而一向没正经的涛声,总会赶忙识趣地将宽厚肩膀递过去,给被他称为“鹏哥”的大鱼儿作靠山。多少有些郎才女貌的和谐错觉。

多么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倘若眼前没有一触即发的战事。

这几位同袍放松紧绷神经的用意,春风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她这位落星宫的中心人始终悬着忧心,愁眉不展。妖族五十大州,地域极其广阔,绝不止这区区三万兵力,就算没有驰援的后手,只那个鬣狗女王显然也不是善茬。假如没有这三万妖物,就算没有其他百人,己方也并不虚它,眼下最怕的还是战事中的变数。

按照此前商议好的策略,左右东西各五十骑,从两胁深入妖族后方,任重道远。如果对面有援军,就只能靠这百人抵挡。倘如没有后援,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百人拦腰截杀三万妖军,使对方前军后军不通,那么无论正面的几人还是绕远路的百人,压力都会无限减小。

现在的问题是,雪峰上的它,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可是知道,作为鬣狗群最善用各种战术的首领,它有着怎样的奇谋秘计。春风当下细心打算着,无论如何要将战斗的重心拉到自己这七人一边,敌后的他们才能更加得心应手,同时也更安全。

一旁的青山可不知道春风的打算,眼下他只顾沉思着一件事情,三十里的距离,对于有成的修行人来说,并不算多远,而对于雪峰上的那位,一样也是。己方两翼的动静,它显然尽收眼底。

那么问题来了,它为何按兵不动?如果设有伏兵,除非是它这种程度的大妖,否则岂不是徒劳?可已经修成人身的大妖,本就凤毛麟角,而且一举一动无不牵一发动全身。可如若没有其它大妖,就算再添上十万妖兵妖将,我们打不过,跑还跑不掉?

左思右想未果,青山皱眉忙轻喘着说道:“这事...有古怪,各位当心为上。”

话音未落,因生着一张俊俏白脸而被铁人取笑为小白脸的涛声,翻了个白眼,大声抢说道:“我古你一脸的怪,就凭这几个臭猪烂狗,还能翻天不成?”这几句说得底气十足,要多振奋士气就有多振奋士气,可这老小子底下的话,又把那一副天生的不正经嘴脸给掏了出来。

只见他先是抱拳,后伸手一指,正色说道:“各位哥哥姐姐妹妹,只管上阵厮杀,兄弟我在后方压阵,顺道保护青山小老弟的人身安全,保证万无一失!”

话锋转得太突然,要不是平日习惯了这老小子的稀奇古怪,大鱼儿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差点当场就给闪喽。一席话惹得在场的人无不摇头无奈一笑,铁人忍不住转头笑骂了一句“没皮没脸”。

这时只见三十里以外尘烟大起,下一刻城墙上的八人,都感受到了脚下传来的大地震颤声,三万妖军正全速奔袭而来。

落花·破

少女落花是个急性子,长枪在头顶转了个圈子,爽笑道:“让小妹打个头阵。”不等其他人回复,只见她双脚一荡,身子从城墙边缘跃下,双脚踩着光滑如镜的玉柱城墙,一袭红袍如一簇火焰,长枪挺在右手边,以与墙面垂直的角度,疾速狂奔向地面。故事中描述的什么飞檐走壁,在她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春风与铁人,四目相交,神色复杂,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都觉得这红袍少女了不得,同时又有担心。无良涛声则是啧啧称赞说这个妮儿乖乖不得了。

那团耀眼红焰,瞬息间就从百米高的玉柱城墙跑到地面,此时三万妖物距离城墙十五里。

少女落花将手中长枪往上轻轻一抛,伸出右脚踢在枪尾,那杆名为“破阵”的红缨长枪,破风啸叫如离弦的硬弩,飞速冲向敌阵。落花此时好整以暇,略整了下簪花发髻,左右扭腰看了看自己的猩红法袍,等到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不忘回头给墙上的七人送去一个大大的笑脸,清丽明媚如邻家。

破阵长枪已经飞到妖军冲来的有如黑幕的先头部队上,刺穿一个巨人族硕大无朋的身躯,继续飞行,余力不衰,连续穿破数个妖物。

少女这时猛地一跳,离地足有她自己的个头高,而后空中转了角度,两腿弯曲狠狠踏在玉柱城墙上。下一刻,百米城墙的七人,只感觉到墙体一颤,见那红袍落花以比刚才长枪更夸张惊人的速度,弹射向妖军大墙。少女与长枪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地迅速缩小,而她身后,接连响起一连串如炸雷般的恐怖音爆!

一切发生在短短一瞬之间。

眨眼之间,那团红影追上破阵长枪,伸出右手握住破阵的那一刹那,红缨枪前猛地爆出一条火红的赤练长蛇,吞没了前方的数十个妖物。她虚幻出的那条赤练蛇,头生两角,俨然是传说中的半步化龙模样。

人与枪以比刚才更骇人的速度冲入妖军深处,城墙上的七人只见到,少女的前方有如一道弧形光幕,无数的妖兽刚一碰到便被弹走,血肉横飞。后边的妖兽震慑于她的惊世光彩,本能感到畏惧,竟不由自主让出一条路来。

七人见到落花笔直冲去的方向,竟是从一开始就瞄上了那个鬣狗女王,视三万妖魔如无物!

春风率先由百米城墙飘向城下,竹林、大鱼儿紧随其后,貔貅安抚了下怀中大橘也一跃而下。铁人望着自家媳妇投身战场,又瞧了眼百米高墙,挠了挠头,急道:“我咋办?”原来他并非像落星宫的那群高人走的神仙道流路数,而是一个普通的铜皮铁骨炼体士,不会轻身御气的法门。

这时候无良涛声,在旁边看着,没皮没脸地哈哈大笑。

铁人从不用兵器,慌忙中在身上摸到了一块一百两大银,此时憨憨一笑。他虽不能御气,不过粗壮手臂格外有力,于是双手握着大银死命按压着墙面,借助银两与墙面的摩擦阻力,手忙脚乱地总算安稳降下。等到他落到地面上时,银两也消磨殆尽。

只听墙下传来越来越远的痛骂声:“死小白脸,你他奶奶的给老子等着,回头灌死你个臭王八蛋!”

城墙上的两人面面相觑,继而涛声那小子又开怀大笑起来,要多无良有多无良。

此时三十里外的天山上,笼罩一座山头的黑影向玉柱城墙飘来。天山脚下的三大妖将,小山一样身形的棕罴,盘山锦蛇,目露血光的大角雄鹿,起身入场。那不知有多长的盘山大锦蛇,被赤练吸引,直奔阵中的落花。棕罴被刚赶到的两翼百人拦住,雄鹿长奔无阻。

春风·愍

眉头从未见舒展过的春风漂浮在阵前的半空中,眼见那些灵智未开的妖兽、巨人,受到大妖的奴役驱使,卖命冲锋,又想起数月前被妖族屠食的那些乡村,心中不住叹息,她忽然想起了当日座师所说的“深秉好生之德”,一瞬间地出神天外。

春风低头看了眼无论身在何处都护在自己身边的丈夫,下方的铁人察觉到春风的视线,报以憨笑,一贯的温柔。

她心中镇定,双目闭起。

手中摆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两手合在一起结出繁复无比的大手印,手上绽放出粉绿柔光。她低声吟念出一连串的咒语,忽然两手使尽全身力气分向左右拉开,两臂平伸而后猛地向上一举,同时娇声叱道:“天阶小雨。”

当春风结印的时候,她身形下方,以纯粹灵力虚幻出一大片碧蓝汪洋,随着她的动作,那汪洋大水自主卷动起来,越卷越高,而后以龙卷吸水的姿态高举到她头顶的半空中,那壮阔场面仿佛东海上掀起的阵眼风暴。她那声“天街小雨”的叱声刚落,山峰一样粗壮的巨大水龙轰然一爆,散成无数个水滴,浮在每一寸空气中,笼罩出方圆一里的空间。

随后春风睁开眼睛,双眉皱得更深,双手另外结出一个复杂手印,悬于胸前,此时用力咬牙又叱一声:“草木皆春。”身子猛然一颤,几乎要掉落下来。

空间内无数的小水滴中,忽然千树万树梨花开一般,各生出了一棵三叶碧草。方圆一里的空间中,顿时生出一派盎然气机,原本了无生机的地面上,无数细小的青绿黄花破土而出。所有身在其中的落星宫修士,无不畅然一爽,神力大大增强。那狂奔入空间中的数千妖兽们,立马偃旗息鼓,脸上布满挣扎的痛苦神色,其中妖力低下的已成了被驯化的模样,乖乖趴在地上。

原来竟是演化出一带生机领域的仙家大手笔!

竹林·秀

春风领域内的师妹竹林,神色依旧平静,缓缓抽出左手那柄连剑痴青山都垂涎不已的琅玕仙剑,斑斓剑身上是流转不息的青紫流霞,此刻映在空间中的水滴中,好似无数道令人心醉神痴的虹霓。

落星宫的人都知道,那个数十年如一日、秀竹一样的女子,每日寅、子两个时辰,雷打不动出现在齐云峰绝顶,碧竹林梢,双手垫膝,托剑打坐,吞吐天精地秀日光月华。风雨无阻,寒暑不辍。

此等苦功换来的,是以无上剑意名动天下!

一身竹色纹路碧衣飘飘的竹林,右手持剑,一步一步前行,每走一步上升一尺,几个呼吸后,她“走”到春风前方,矮她一头。

挥剑。

剑一:楼观沧海日

阴阳二气化为铺满整个天际的云霞,半天青半天紫,登高观山海的意象,旷古绝今的胸怀,包藏宇宙的天机,在她的剑下一瞬间炸开。

第一剑落,斩妖三百六。

剑二:一泓海水杯中泻

剑一中的其它异象缓缓消退,只剩下青紫流霞逐渐聚气,最后似两块横掠天际的青绫紫绫,一如师姐春风的巨大龙卷一样互相围绕旋转,旋转降下。在竹林所在的上空,两道流霞轰然撞在一处,化为一团占满天空的水球,炸出无数道短匕一样的水箭爆射四方。

第二剑落,斩妖五百四。

剑三:烟雨暗千家

剑意虚化出的水箭消散,遍铺以她为中心方圆十里的空间中,有似乎经久散不去的浓雾,又像变幻无方弥漫山巅的无尽云海,无限杀机潜藏。

第三剑落,斩妖九百数。

三剑连续使出,每式之间的衔接妙到巅毫,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每逢出剑,周围空间中必充斥着水龙吟声,真是所谓的仙家手段,不可揣度。

到此,竹林以之名世的剑意四式前三剑已出,最后一式剑四山色有无中,是剑意最高明的境界,若有若无,既是而非,乃超凡入圣的一剑。遗憾的是她的境界修为不够,看不到这惊世骇俗的一剑。

她低首喃喃说道:“可惜。”

貔貅·和

在落星宫,竹林因为高渺剑意是最深不可测的一个,而阵前的貔貅姑娘,则是因为她有如画中仙人一样的祥和心境,给她添上了无比神秘的色彩。现在的她怀中抱着球一样的橘猫,一身出尘的月白衣袍,如瀑青丝,总会让青山没来由地觉得,时刻就会羽化登仙一样,有着让人羡慕不来的仙人丰姿。

对面的妖军中,忽然分出了一条道路,那双目中闪出血光的大角鹿,风驰电掣一样狂奔而来,头顶两个大角,有如破敌的画戟。

跟它正对的貔貅,面带微笑,不住安抚瑟瑟发抖的大橘。

距离十丈。

貔貅将怀中的猫儿,猛然扔向身形足有健马三倍大小的大角雄鹿,她轻声说道:“去吧修勾。”

在落地之前,大橘竟变成了睥睨天地的壮硕雄狮!名叫修勾的它,颈上一圈猎猎鬃毛,威风无比,神俊异常。它大张盆口,獠牙如利刃,临阵狂吼,近处的小妖兽无不畏伏,它探爪杀妖如杀鸡!

它那模样绝不是幻化的虚影,一手橘猫变雄狮的高妙术法,实在让人忍不住称奇道异。这一幕可是让城墙上压阵的涛声,惊掉了下巴。

妖将巨鹿,半分不惧,血目如一对妖异的大红灯笼,慑人心神。鹿鼻中喷出一圈白气,神气的模样完美地演绎出了什么叫嗤之以鼻,根本没有将眼前的天敌放在眼中。

修勾前奔,扑杀向在它眼中不过一只猎物的妖将,那个比它还大足足一圈的巨鹿。

两只巨兽,捉对厮杀。

大鱼儿·媚

当春风布下生机领域的时候,眼角眉梢有着天然妩媚意的大鱼儿,扭着水蛇腰肢,款款向阵中走去。

大鱼女侠以她特有的风情,不知道被多少宗门中的青年俊彦惦记着,但这位奇女子跟人家怎么玩都行,也跟你打情,也跟你骂俏,但只要到了再往下一步的时候,她立马严词拒绝,半分不让。结果是常常把对方撩得火急火燎,她倒好,扬长而去,还不忘千娇百媚地回眸一笑。

游戏人间的芳心纵火犯,不外如是。

记得当年有个没眼力见的某位道门宗主,仗着自己的修为身价要霸王硬上弓,结果这巧笑嫣然的女侠一个巴掌扇过去,打得他半边脸高高肿起来,一侧牙齿掉了个干净,这才明白眼前分外妖娆的女子,是个根本啃不动的硬茬。

落星宫人都猜测着,以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子才能收伏了这个妖孽。据她自己所说,心中早就装了一个人,大伙都不知道那个被称为谦哥的奇男子怎就虏获了这厮的芳心,要说这世间人,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呐。

女侠将袖子捋起,露出两个让世俗男人垂涎三尺的白花花胳膊,伸脚向上一踢,把黑底红花的长袍下裾接到手上,顺手就要掖在腰带中,准备快快活活地上阵调戏几个小妖怪。

天空中这时飞快地飘来一座山头大小的黑云,女侠眯眼一瞧,原来是大群火鸦、秃鹫等妖兽,沿路垂下让人作呕的腐朽死气,如暴雨天的雨幕。下方沾上了的落星宫人,无不觉得神力受到腐蚀,心魂受损。

她把腰肢一扭,妩媚一笑,顿生风情万种。将手中裙摆放下,两臂平伸,宽大长袖自然下垂,扶摇直上,步步生莲。空中落下一片片渐渐消逝的莲花虚影。

两袖飘摇,一如仙籍中描述的,状若垂天之翼!

城上涛声,笑呵呵地念叨着,“北海有冥,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我鹏哥天生的仙姿神兽啊~”

施展出“鱼戏莲叶间”绝学的女侠,在上方使出高超的调弄技巧。

空中飘下无数飞羽,“哀嚎遍野”。

铁人·半痴半豪

铁人望着在他心里嬉笑怒骂皆少女的媳妇,在空中勉力撑持,心里焦急如焚。可他比谁都清楚,城墙背后就是长驱千里的平原,一旦越过玉柱城墙,无数手无寸铁的生民会怎样是不敢想象的,春风无论如何都会站出来。不管有多么担心,不管有多么不情不愿,他都会全力扶持。

在临春山常跟那个不正经的涛声没日没夜斗酒的男人,此时一副心神剖成了两半,一半在空中的春风身上,另外一半化作了一道坚盾,生生世世、时时刻刻守护着!

妖阵中倏地钻出了一道银影,绕过几人,直奔过来,目标显然是空中的春风。

一头身形不输修勾的银狼。

地下同时传来巨大异动。

春风的生机领域对于妖族的压制力过于强大,这一点敌我双方都清楚,下方的铁人一直在小心翼翼守护着上方的媳妇。这时他见到侵袭而来的妖魔,当年驰誉幽并青冀四州的游侠儿,一向憨笑的脸上,雷霆暴怒!

铁人一个箭步滑到银狼身旁,躲开它的锋利巨爪的一击,与一心扑向春风的它错开身形,他趁势抓住它的粗壮狼尾,使出浑身大牯牛一样的蛮力,将巨大身躯的银狼以双脚为轴打圈拽动,与此同时双脚向外侧移动远离春风,地上给他踩出一连串的大坑!

铁人“啊”的一声大喝,那头银狼竟然被他甩向了空中,而后他屈膝下蹲,健壮如马腿的大腿崩破长裤,裂开数道口子,响箭一样蹦向空中。他两臂高举头顶,双手成掌合在一起,陀螺一样疾速转圈,刺入银狼的身躯,透体穿过,它立马破腹死绝。

武装到牙齿,名不虚传的铜皮铁骨。

未落下的铁人大怒道:“老子的婆娘,谁也伤害不得,连她自己都不行!”

话音未歇,一条粗壮如那盘山锦蛇妖将的沙虫穿地而出,张着一个无数牙齿的怪异口器,袭向春风,危险至极。

铁人狂怒着哇哇乱叫,双脚猛踏地面,扑向沙虫,身后尘砂抛射。但他此时心底的惧意,就像腊月吞冰一样,很显然来不及了。

全副神力维持生机领域的春风,就算现在收手也不是想收就收的。她眼看着妖兽杀来,但眼下也无力躲避,更别提抗衡了,那一刻,心底的悲凉传遍全身。看向死力冲来的丈夫,她脸上露出了极为复杂的让人心肠痛断神色。

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蔽日而来,手中红花一挥,沙虫从头到脚被劈竹一样破成两半,险险化解死局。

原来是一身月白衣袍的貔貅,还有个让人无限安心的朴素笑容。

从来痴在眼前人豪于杯中酒的男人,两手撑着大腿疯狂颤抖,站在地上大口喘气,如失魂魄。

青山·过

天生成的乐天派涛声,在高处分明看到貔貅在一旁掠阵,还是情不自禁地绷紧了上身,这时偷偷将袖中紧攥的双手放松下来,转过脸来撇嘴嘲笑:“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你以为咱家仙子,就只有一张让人发狂的漂亮脸蛋不成?”

背剑的青山呼出一口长气,哼了一声,神色玩味,“你自己还不是紧张到发颤?”声音仍旧有些不稳。

小白脸皮糙肉厚,丝毫不以为意,打着哈哈笑道:“你懂个球,老子这是热身呢!一会万众瞩目地粉墨登场,让你看看哥们的绝世风采~”

不等青山就要啐他一脸唾沫,老小子忽然伸出大拇指,认真说道:“咱竹姐姐可真猛!哎我说,兄弟,你说她这剑意到底是个啥玩意?我咋就不明白呢。诗意我懂,她这剑是怎么跟诗意勾搭一块的,你也是玩剑的,你晓得不?给哥哥说说。”

青山微不可察地一叹,望向远处,轻轻说道:“我要懂,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涛声听到这话,停顿半晌,温声说道:“我一直佩服咱貔貅姐姐的心境,花开花谢云卷云舒,行止动静无不合乎自然之道。人嘛,其实不过天地一蜉蝣耳。较真没什么,我也觉得人都应该较较真,要不然大家伙都原地踏步死板没趣,忒没劲了不是?

“但也不能这么逼迫自己。天塌了,有大个子顶着,就算没有大个子,咱们一群人顶着,再不然就快哉壮烈,打哪来到哪去,潇潇洒洒。什么一日苟安百年大患,其实蜗牛角内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罢了。

“你看落花妹妹多英姿飒爽,你瞧鹏哥多随心所欲,你看春风铁哥多豪爽,你再瞧瞧我,嘿,多他娘的通透,打得过就朝死里揍他丫的,打不过咱就青山依旧在,后头压阵,卖几声吆喝。书上可也说了,这叫不立危墙。”

青山先是沉默,后来见他唾沫星子乱飞,差不点没一头栽下百米城墙去。

青山皱眉,“对面的大妖,咱们始终摸不清它的虚实。”

涛声一巴掌拍在浑身无力的青山肩膀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无良小白脸装作没看见,大大咧咧说道:“你们啊,想得太多,我们不清楚那玩意的虚实,它也不清楚咱们的底细不是?三万头臭猪,三头小妖怪,再加上那只人不人狗不狗的玩意,对于整个妖族来说,对于人族来说,算个屁啊?这是摆明探路来了。

要我说啊,你小子现在剑都拿不动,一天天地净瞎操心,赶紧把内伤养好,哥们等着你啥时候把这百里城墙,一剑给他娘地劈喽,把对面无数的臭猪烂狗牵回家该圈地圈,该杀地杀,岂不干净?也让它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他娘的——

规矩!”

那一恍惚,青山从涛声的神气中,看到了一种亘古无双的风采。

涛声站起身子,一手挎腰,一手伸向前方,俨然一个指点江山的君王,那模样神气十足,捏着嗓子说道:“行,不跟你叨叨了,哥们得上场了,给你看看啥叫压轴大戏,你小子学着点!”拍拍屁股,走出几步,突然转过脸来,神色古怪。

青山眉头微皱,冲他缓缓说道:“涛哥,当心。”

无良涛声憨憨一笑,重新走回来,脸上要多正经有多正经,嘴里附和着“唔,当心,当心”。忽然飞出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嘴上骂骂咧咧,“每次练剑都把老子打得浑身是伤,老子这回大仇得报!整天闷葫芦似地就晓得练剑练剑,你起来再练呐?练个剑能把自己练废了?真气紊乱?不受控制?就你这还得意剑仙哩,你得意个六,我呸!啥也不是。”

他犹未解恨,又给了几拳,然后得意洋洋地跑到一边,纵身一跳。城墙下立马传来某人鬼哭狼嚎的大呼小叫声。

背剑盘腿坐在墙边的青山,身上所受的拳脚不过如隔靴搔痒。他看到那个顺墙掉下摔倒在地的涛声,爬起来以后,以一种异常滑稽可笑的姿势往前方跑去,心里不住腹诽。

万恶的涛某人有个屁的仙家风采。

心中释然,开怀一笑,云淡风轻。

涛声·明

当涛声扭着古怪步伐跑向敌阵中的时候,远处的红袍落花,一杆红缨枪抡得大开大合,如臂使指,活像一尊降世的女武神,把那条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盘山大锦蛇,压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要是他在旁边,必得笑着赞她一句:“咦,这个妮儿真带劲!”

妖将?嘿嘿,要是没有那只大妖在,兴许她还能和它心平气和地多耍几招,可是现在一心只想把那大妖挑翻了的少女,被这条臭虫不自量力地纠缠着,恨不得一脚踩爆那颗丑陋虫头。破阵枪下没有一丁点花里胡哨的招式,招招是一击毙命的杀招,如果不是大蛇真有几分功力,早一命呜呼了。

即便如此,盘山锦蛇身上数道伤口汩汩流血,这还是因为它行动灵巧,数次险而又险地躲过致命枪尖。它被少女逼迫得节节败退,已经退了十里的距离但仍旧没有止歇的势头。大锦蛇心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暗恨怎就惹上了这个大杀星!

此时的落花虽然处于绝对的上风,把妖将打的浑身是伤,但始终不能有实际的进展。如果连这小妖将都拾掇不下,还说什么斩杀大妖,纵横绝域?她打出了真火,眼神炽热,恼怒至极,长枪前送,一心要穿破蛇颈要害。但那锦蛇嗅到了危机,疯了一样地扭动身躯,最终还是给它避了过去,两大妖异竖瞳中闪过一丝得意的戏谑。

落花一脸冷笑,闷哼一声,将丹田中法力催到极致,枪尖赤练虚影暴涨一丈,眼见要将妖将吞噬,任它这次有通天手段也逃不掉。但此时少女不由自主地心头狂颤,猛地察觉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那是一丝死亡的味道。

天山雪峰顶上,先后两道冷冽寒芒,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激射而来。一道是阻止杀那妖将,一道是对准了她。

九死一生之际,上方空中却传来一道中气异常充沛的声音,“不欺暗室懂不懂?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不是个君子。”满口不正经的腔调,不是涛声又能是谁?

按常理说,他无论如何都赶不到少女所在的战场,但他偏偏做到了。这每次上阵逃跑比谁都快的无良,逃着逃着,也不知怎就走了狗屎运,给他琢磨到了缩地成寸的奥秘,那可是早已失传了的上古仙术。虽然不能一步跨越山山海海,但十来里的地,轻轻巧巧。

在落星宫中从没正经脸的涛声,不是摸摸这个姐姐的柔荑小手,就是摸摸那个妹妹的漂亮脸蛋,要不就是某个仙子的娇嫩耳朵,某位女侠的纤纤腰肢,哪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可最奇的是,除了春风铁人一对夫妇,所有的姑娘对他始终不仅没有半分不喜,反倒跟大鱼姐姐那样,常常变着法儿跟他嬉闹。

那个愣头小子青山,一开始打破脑袋都想不通,引以为咄咄怪事。也因此在每回涛声跟铁人彻夜斗酒之后,来了兴致要一同练剑的时候,心中的羡慕嫉妒化为了手中的力道,趁着酒意,下狠手把老小子揍个鼻青脸肿,他倒也不知真醉假醉,总是神色自若。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屡试不爽。

而这时刚刚报了大仇的涛声,衣袂飘飘,飞攀而上,仙子真人妖兽的混乱战场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天山雪峰的高度。高空的他浑身气质陡然一变,是一副让人瞠目结舌的正经脸。

一身朴素儒衫的他伸出两手,半掌相贴环抱在前,左手在外右手在内,两个拇指自然向上,弯腰作揖,如敬业师,口中诚敬念了一声:“敬畏天地。”周身亮起一层淡淡的柔和光晕,儒雅二字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

此时左手中出现了一道虚影,是一部不知何名的经书。完全变了个样的涛声,背脊挺得笔直,高昂起头,左手持卷如诵经典,口中吟道:“天地不仁,微妙玄通。”抑扬顿挫的声音,向外一圈圈地荡去,他平伸而出的右手上,缓缓生出了一柄玉色气剑,介于虚实两态之间,玄妙无比。

此刻涛声全身气质再变,如沙场挥斥方遒的儒将。

极富神采的涛某人,连续两剑虚空削出,将鬣狗女王的两计寒芒挡格下来,四气相撞,声如崩玉。同时说道:“不欺暗室懂不懂?”气质虽然脱胎换骨,但一开口仍旧是之前的调调,只不过神色平静,安稳如山。

天山上横卧的大妖,邪魅一笑。

被救下的大蛇,火速向天山逃离。同时被救下的落花,见到锦蛇安全逃遁,如花似玉的脸上怒意更盛,手中破阵长枪尽力扔出,呼啸着赶上盘山锦蛇,瞬间穿透大蛇七寸,将它钉在了天山岩石上,枪尾远远传来狂颤不止的嗡嗡声。只是可惜那大蛇吊着半条命,仍旧未死。

少女刚要冲上去将之一击斩杀,雪峰上的大妖忽地幻化成原身,是一头堪比半个雪峰大小的巨型鬣狗,锋利无匹的前爪向前凌空一划,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横在少女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如果不是有了车辙在前,她差点又要陷入险境。

其实以她的非凡实力,并非就显得这样弱小,只是因为怒火冲了头脑,放不下的执念似的,一定要斩杀那条臭虫,才差点着了大妖的道。

上方的涛声沉闷冷哼一声,左手收去经籍,缓缓拂过玉色气剑的剑身,大叱一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

圣人秉行仁道,抚育天地生灵,可当其心必异的非我族类涂炭生灵的时候,唯有以杀止杀!唯有以杀救生!

涛声原本平静的俊脸上,修眉逆竖,左眼太阴右眼太阳,两颗古老的星辰从他双目中迸射出极为耀眼的白光。这一刻,书生白面,怒发冲冠!

“去你妈的!”大喝声在天地间不住回荡。此时的他神气三变,睥睨天地,宛如杀神。

一道长达数里的剑光,从他右手中向雪峰劈去。远处的大妖神色突变,在连续不断的尖锐嗥叫声中,消失了踪迹。

千万年冰雪覆盖的天山,传来轰隆隆的巨大响声,而后半个雪峰绝顶坍塌下来,地动山摇,仿佛星辰崩碎!

一剑劈山。

书生意气,慷慨风流。

那时回过味来的青山,后来才明白,原来那小子可以和各位仙子女侠胡搅蛮缠,是因为赤心合于至道,通明如月。青山从不觉得涛声是个什么大英雄,倒像一团纯粹的火焰,最温暖人间的那种。

他遥遥望见天山那边的情况,双拳紧握,心头狂跳,肺腑中气息激荡。平复了不知多久才勉强开口,低声自言自语:“有的人由一中见万,有的人从万中求一,他是后者,修的是包罗万象贯通天地的世间法。谦谦君子,卑以自牧,是真风流。”

天上星辰降落·人间灯火长明

血目雄鹿能跟如此雄骏的修勾打成胜负各半,实在让人始料未及。两个巨兽鏖战许久,身上大小伤口无数,气力见底。

远处大妖撤军的讯息传来的时候,小兽们疯狂反扑,乱作一团,场面混乱。雄鹿虽然不败不胜,但心有不甘,假意向修勾冲杀,一副不惜以命换命的凶狠模样,却在近身前扭转劲腰越过狮子,袭杀远处掠阵未曾留意此处的貔貅。它注意到了两者的非同寻常关系,攻敌之必救。两跟枝杈样的大角,闪着金器的黑暗光泽,杀气腾腾。

狮子大啸,声震耳鼓。修勾发现它的意图,护主心切,铁鞭样尾巴用尽力气扫向一边,借力转向扑在貔貅与巨鹿之间。一根鹿角穿透右侧后腰,而它竟然以肉身生生拧断了那根大戟样的鹿角!一声痛苦悲号。

这时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扯嗓子大叫声,撒丫子狂奔的某涛一张白脸扭曲到极致,身后远远跟着一个猩红少女,咬牙切齿大骂,“杀千刀的死小白脸,谁是暗室?你们全家都是暗室!站住!”

无良涛声从修勾与貔貅身旁经过,不忘给修勾吐舌头做鬼脸,再也忍不住的修勾伸出巨大前掌,一巴掌把整天欺负它的小白脸拍飞。涛声在地上滚了十来滚,一个狗吃屎吃了一嘴的尘土,站起来煞有介事地整了整凌乱发型,没羞没臊地哈哈大笑,又是一条风骚好汉。

貔貅站在巨大身形的雄狮面前,伸出握有红花的右手,抚摸低下硕大头颅低吼连连的修勾鼻头,将素净白脸贴在它的高隆鼻梁上,青丝飞舞,鬃毛猎猎。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这一幕,后来被落星宫的某位神笔作成了图画,永世流传。

百零八骑摧锋绝域,奋战天山,斩妖近万。

玉柱城墙外的青草地上,飞出响彻寰宇的歌声。妖云散尽,银汉灿烂,无数流星划过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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