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3日,在经过一段并不算难熬的日子后,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拿着手机,我坐在炕上,还未从上一科的成绩中缓过神来,我就听到了电话那端人工智能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总分582分、总分582分。我抬起头看向在门口抽烟的他,说了一句“五百八十二”……瞬间,我看到了他脸上的变化,那不是笑,是灿烂。
大概是2002年9月,我上学前班。开学那天,他把我带到老师面前,和老师说:“这孩子就交给您了,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而他转身离开的同时也正式开启了我求学生涯的寄宿制生活。按照学校规定,每周回一次家。当时的我觉得一周时间实在是太漫长,晚上想家会在寝室偷偷的哭,而记忆中,他和老妈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最多的一次也是我睡觉弄湿了褥子,他趁着我白天上课的时候和老妈来到我寝室,换了干净的行李以后就撤了,当老师通知我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可能是由于他的原因,我从小被惯着长大,即便是到了学校也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一言不合就和男同学打架,好在成绩还可以,老师索性让我做了班长,好方便她管理班级。悠悠荡荡,我走到了初三,他应该也三十八岁了,那个时候的他老是喜欢穿军绿色的袜子,以我的审美是万万不敢苟同的。中考那年赶上政策好,镇上的学校新增了保送生名额。我打算随便填一下试试水的,打电话求助他和老妈,说是求助,其实我早拿定了主意,只是想通知他们这件事而已。那天我忙着帮任课老师改卷子,一整个下午都窝在办公室。课间的时候在走廊遇到同学,她和我说我爸在教室门口等了两节课了。我听后,鼻子一酸,忙跑回教室,就看到桌上留了我爱吃的凤爪还有一张字条;“我和你们老师了解过了,你选的那个学校不适合你,建议……”之类的,他回家去了,却留我在座位上一片茫然,“恩,对待学习,我可能得更认真点!”
他喜欢抽烟,到了四十几岁以后抽的愈发严重了,每每说起这事他总是喊口号,励志戒烟,以至于后来我都不相信他的口号了。但我知道,烟对他而言,终究不是个好东西。
在我成长的路上,他身体力行的为我和弟弟诠释那些道理。那些隐藏在语言之后的厚重父爱,也源源不断的传递到我们身上。都说天下的父亲们多是不善于表达自己,但或许只是他们表达的方式很另类罢了。他们将柔情的一面藏匿于身后,只用肩膀挑起一个家。一直以来,他和老妈努力扮演着开明父母的角色,每个转折点的选择都尽量不去干预,为此,我很感谢他们给了我这么多的锻炼机会,让我比别人更明白自己所要的是什么。尽管有的时候,我做出的选择在今天看来是错的。
2015年辽宁省的高考成绩比预期中提前公布,当得知了成绩后,全家人自是欢天喜地。而报志愿的那几天,我们的关系却几乎陷入了僵局,为了逃离他们的唠叨,我跑去姑姑家报志愿。而他竟在几番电话沟通无果后,半夜里跑来姑姑家。他来后只留了一句让我自己做主的话便又骑车回家了。后来,老妈和我说,我在外面报志愿那几天,他们俩紧张的很,想打电话问问我又担心我心里有压力,而什么都不知道又让他们不放心,担心我一失足成千古恨。
而真正让我意识到我的自私已然伤害了他们的是几天之后的事。那时候志愿已经填报结束,我在外面玩了几天回家。他去车站接我,边拿东西边问我,你那个志愿都报哪了?当时对这个话题心存敏感的我随口答道,哎,你先别问了,都报完了问也没用。回家的一路上我被报完志愿的轻松感冲昏了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直到见到老妈以后,大概是老妈的一句怎么了,让他彻底崩掉了最后一丝防线。那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见到他哭,没有声音,却让我心里感到咯噔的一下。时至今日,我都觉得后悔,因为我的自我和自私伤害了爱我的人。那几日我忙着报志愿,却忽略了他们的感受,他们比我还要紧张无助,他们的能力有限,不知道什么才是适合我的专业和大学,他们怕我有压力,更是不敢联系我。而志愿报完后,他们只是想知道我去了哪里,会在哪个地方生活四年。即便是这样小的想法,却依旧被我没好气的回答给挡了回去。
他的无声哭泣让我很懊悔,大概他心里更多的是委屈吧,一个四十四岁的男人再一次因为委屈而哭。而这一次伤害他的人,是他的女儿。这些让我想到小的时候,一样的,因为奶奶对他的不理解让他在争吵之后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我还记得他那天抽了很多烟。如今,四十五岁的他彻底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一面要照顾年纪大的爷爷奶奶,一面还要想办法给我和弟弟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亲戚邻居总是打趣说他很厉害,能赚钱,能供得起这一大家子的人。然而,他的辛苦,或许只有老妈才懂吧。
这些年,他抽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白天抽,晚上抽,整个人也黑了多。“家里的事压得他憋得慌,或许他就想缓解一下吧。”对于此,老妈是这样解释的。
对于他们,我总是感到抱歉,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真的想好好和他们聊聊关于志愿的那些事。也因此,在上了大学之后的我遇到事情更愿意听听他们的意见,即便我还是已经有了决定,也依旧想让他们参与进来。不为别的,大概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或许这样他们能放心些。
在家的时候,我玩他的手机,翻到了相册里面好多的出租车图片。老妈说,他怕我被黑心司机拐走,每次都会偷偷拍照,为此还换了高像素的手机。我笑笑,泪眼婆娑,却不好意思被老妈看到,免得老妈说我偏心。
我和他的故事,和我们家的故事未完待续,但是如今的我已经读懂关于父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除了语言以外,父亲们总是会创造出属于他们的特有表达方式,委婉而厚重。那些沉甸甸的父爱背后是他们从二十几岁到如今被偷走的时光,而这些时光都被倾注到了我们身上。正如母亲常说,她这一辈子,即将迈进五十岁,所攒下的,唯有一双儿女。或许,用所有的时间来爱我们,也是他们表达爱的方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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