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网吧打游戏的陈可恩,突然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去往北京最快的航班,在五个小时以后,为了赶上这趟飞机,陈可恩回家只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就出门了。
庞大的等候室里有无数的旅客停留于此,陈可恩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如果换作平常,以陈可恩的性子,肯定会跑过去与其他旅客说说话,从他们的口中套取他想要的故事,然后把这些故事都融入到他的第二部小说去。可现在,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因为他被那通电话弄得心烦意乱,急着赶到北京。
那通陌生的电话告诉他:“乔燕在医院,你快过来一趟。”
当陈可恩踏上飞机时,黑夜已悄悄降临,繁华的街道随即点了星空。空姐,不失礼节的微笑,没能化解陈可恩脸上一丁点阴霾。就连他因惧怕晕机而提出不合理的换座请求,被一位友善的乘客爽快地答应,也没能让他露出一丝微笑。
他如僵硬的机器人一般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那越来越小的灯光。那个电话,肯定是假的。因为他问了好几个关于沈乔燕的问题,那个人都回答不上。那个人只作了个简短的介绍说她的名字叫温柔雪,是沈乔燕在印度教书的一个同事,然后她就再也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她自己的信息。
与沈乔燕煲电话粥时,好像提到过这个女孩。不过,据他所知,沈乔燕并不喜欢这个女孩,因为温柔雪比她更招学生的喜爱。所以,陈可恩把那通电话当作温柔雪的一个恶作剧,沈乔燕才不会生什么病呢。她的身子虽然有点弱,但她骨子里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再说,她的毅力特别惊人。就算有什么病魔出现,她也是能轻松战胜的。估计,那个温柔雪是因为后来抢不过学生对沈乔燕的喜爱,所以才出此下策想骗他过去,好让他移情别恋爱上温柔雪,从而达到报复沈乔燕的那个目的。
“对,就是这样,不会有错的。”陈可恩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合上了疲惫的眼睛,想象着到了北京以后一定要和沈乔燕去“赏花赏月赏桂香”后,他才肯回去。
下了飞机以后,陈可恩按照电话里的提示,在人群中注意到了那位身穿白色毛衣、戴着粉红色帽子的温柔雪。由于来得太过于匆忙,陈可恩都忘记查北京今天的气温有多低,以至于他站在出站口瑟瑟发抖。
温柔雪上前问了一句:“你是陈可恩吗?”
见他点了点头,温柔雪便将自己的外套裹在他的身上。
这进一步加剧了陈可恩对她的猜测,他怀疑温柔雪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想给他留个好印象,而不是因为他穿得过于单薄。
对温柔雪,陈可恩真的没什么印象。因为沈乔燕每次说到她时,总是一句没她长得漂亮就带过去了。然而,当陈可恩悄悄打量这位正在路边拦士的的女教师时,发现从侧面看过去,温柔雪那双迷花鹿般的眼睛很漂亮,而且她的胸比沈乔燕还要大得多,简直就像个诱人的水蜜桃。
见她拦的士拦了半天也没有拦到,陈可恩出声说道:“你把地址给我,我叫滴滴打车吧?这样更快!”
听到“更快”的字眼,温柔雪便放下手说:“那好,你来叫。我把地址发给你。”
就这样,陈可恩加到了温柔雪的微信。
通过观看她的朋友圈,陈可恩发现她还真的是一个特别招学生喜欢的老师。因为上面里面有很多她与学生搞怪的照片。这些照片看上去无不让人觉得学生是因为真心喜欢她,才愿意配合她摆出那么羞涩的姿势。
这时,一辆价值二十万的宝马从他们的前面缓缓开了过来。上车之后,他们两个分别坐在后座的左右两端。司机也不说话,只管开他的车。陈可恩本来是想先开口打破这份平静的。因为他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温柔雪的恶作剧。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温柔雪竟然比他先开了这个口。
“我叫你……可恩。”温柔雪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聚焦在前方说,“你不会介意吧?”
温柔雪的举动,令陈可恩疯狂地想道:一见面就叫我这么亲密的昵称,等下不会有什么好事吧。哎哎,我对沈乔燕是真心的。
虽然陈可恩心里想得很龌龊,但他嘴上却说:“当然不介意啦,你喜欢就好。”
“乔燕她跟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之前,我就想见一见沈乔燕心目中那个大诗人长什么样。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见面,那该有多好呀?”
“大诗人?哈哈哈!没想到我在她心目中居然有这么高的地位。她之前一直管我叫大坏蛋,还喜欢掐我的耳朵。等会见面,我一定要好好戏弄她不可,哈哈哈……”
见陈可恩笑得那么开心,温柔雪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后她的脸流露出那种因自责而略带痛苦的神情。不过,这一点陈可恩倒没有注意到,因为他正盯着自己的衣服。在八个小时以前他在家嫌无聊,所以跑去网吧打游戏,衣服穿得比较随意。当时,他一点也不在意。谁去网吧,会穿得那么好。可现在却因为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教师坐在他旁边,他对自己的穿着就变得异常在意了。陈可恩不想让温柔雪看到他的裤子有个洞,所以用手竭力压着左腿的窟窿。
可是,他穿得衣服太过于廉价,就算没有窟窿也显得很寒酸。所以,陈可恩当即发誓,下次即使去网吧也要穿得好点,免得又碰到这种令人难堪的情况。当温柔雪与他对视时,陈可恩尴尬地笑了笑,以此来掩饰他的窘迫。不过,温柔雪的注意力好像并不在这里。从上车那一刻起,她的内心就一直承受着来自地狱的折磨。对此,陈可恩并不知道。
温柔雪的脸依旧流露出那种因自责而略带痛苦的神情,她想晚一点再将实情说出来,让自己的内心多受一份折磨。可如果她现在不说,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与陈可恩单独相处了。因为等陈可恩知道点什么的时候,恐怕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听她说话了。如果现在不说,她一定会恨死自己,恨自己跟陈可恩在一起时为什么不说出来。
纠结了一会儿,她张开口说:“乔燕,她……”
“她……怎么了?为什么……会在医院?”陈可恩屏住呼吸,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当陈可恩胆怯的目光与她相遇时,温柔雪突然难为情地低下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可恩说关于沈乔燕的事,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也无法弥补她对沈乔燕造成的伤害。所以,她又闭上了嘴巴,没继续说下去。温柔雪欲说又止的样子,在陈可恩心中激起了另外一种情感。
他突然觉得温柔雪长得极为漂亮。当汽车经过减速带时,温柔雪的水蜜桃随即跳动了起来,那激动人心的画面差点就让陈可恩鼻血直喷三百丈。不过,当鼻血快要涌现出来之时,陈可恩突然清醒过来。指责自己不该对温柔雪有那样的念头。
其实,陈可恩这种心理反应是正常的。因为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在看到美女从他们身边路过以后,他们的脑海中都会掠过一种“想入非非”的念头。事后每个男人都会这样安慰自己:“男人嘛,色一点很正常,要不然怎么替种族繁衍后代呢。”
不过,陈可恩是无法接受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此来原谅他刚才不忠的行为。说实话,他很讨厌此时的自己,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色狼。之所以这样谴责自己,是因为他把那种龌龊的念头,看作是对沈乔燕精神上的出轨。这种可是比现实出轨更为严重的行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在现实中生活,出轨是需要两个人配合的。除此之外,两个人还需要以违背道德底线为前提,才能获得那短暂又刺激的快乐。但是,精神上的出轨它只需要一个人就能进行。这种在不违背道德底线的前提所犯下的罪过更令人觉得恶心。所以,陈可恩在心里对沈乔燕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温柔雪假装咳了几声,陈可恩把注意力思绪中抽了回来。
随后陈可恩注意到,温柔雪的神情发生了一系列神奇的变化。她眼睛里那种充满愧疚的神情消失了一大部分。平时那种温和、善解人意的眼神又逐渐浮现了出来。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她脸部又被愧疚占据了所有的情绪。陈可恩知道,这是一般人在回忆往事时脸部表情从歉意到痛苦,最后再回归愧疚的整个过程。
之后,温柔雪她停止了这一系列的变化,脸上浮现出一种愿意接受史上最严酷的惩罚的神情。温柔雪做好了要把全部实情说出来的准备。可是,他还没准备好呢。不过,就算陈可恩现在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因为温柔雪已经张开了口,要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该带着埃拉到后山去玩的。”她说,“我……我应该听乔燕的话,不要再惯着他。可……谁能知道去捉蛐蛐会发生那样的事。乔燕她应该把我放下,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等死。”温柔雪带着歉意说:“埃拉,在看到我被蛇咬伤之后,他就跑去把乔燕找来了。当时我神志不清,是乔燕她帮我把毒吸了出来。”
“被蛇咬伤?”陈可恩连忙问道。
见温柔雪点了点头,陈可恩心里就在想:“只是被蛇咬?那就好,那就好。她刚才都快我吓死了,我还以为沈乔燕她要死了呢。幸好她没事,幸好她没事。”
就在陈可恩准备把心放下来时,温柔雪又爆出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来。她说:“后来,有几个男生把我们送去了医院。医生替我们清理了伤口。校长建议我们留下来观察几天,以免毒素还没有清洗干净。要怪都怪我,没看清蛇长什么样。要不然我们也不用留院观察。”
说着,温柔雪便流下了白花花的眼泪。陈可恩本想上去安慰她一下,可一想到等会就要见沈乔燕了,他就觉得暂时还是不要与其他女生有什么暧昧的举动比较好,以免等会想跟沈乔燕解释都解释不清楚。所以,陈可恩决定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什么也不做。
她继续说:“我们在医院待了两天,期间医院来了一个奇怪的病人,所有医生都被惊动了。我劝乔燕不要去看,那没什么出奇的,可她就是想去看看。我……我当时应该拼了命也要把她拦下来。”
陈可恩问:“一个奇怪的病人?能有多奇怪?”
“我不知道,我……当时我没放在心上,以为那只是一个奇怪的病人。可谁知道回去不久之后,乔燕她……就感觉身体很不舒服。第一开始她只是呕吐,后来变成了头痛。我们都以为她只是发高烧,过几天就没事了。所以,请医生开了些退烧的药,就让他回去了。那药一点作用都没有,乔燕她越来越不舒服。当我将毛巾重新敷在乔燕她额头上时,我已明显地感觉到她说话有些混乱。这时,我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发烧那么简单。所以,我跑去医院询问了一下大夫。就在我准备听从医生的嘱咐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时,我在走廊上听到护士她们说,上周那个惊动所有医生的病人已被确认得了尼帕病毒。回去之后,我去查了查关于这种病毒的症状的描述,与乔燕的实际情况有点像。可是,我不知道该向谁说起。”
“尼帕病毒?”陈可恩大声叫道,令司机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那是什么东西?”
“是……是……一种新型的病毒,关于它的信息,我知道的也不多。”见司机惊魂未定,温柔雪连忙向前探出个头对司机说了声抱歉,然后她转身对陈可恩继续说下去,“看着乔燕越来越痛苦,我怕……自己再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所以,我把那个大胆的推测告诉了乔燕。她捂着脸想了半天,也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很不甘心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那天晚上,她抓着我的手说:‘快,去把我的手机拿过来。’于是,我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她把自己的情况跟她的教授说了。谢天谢地,教授替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以医学研究的名义,把她送回了北京接受治疗。”
陈可恩突然笑出了声,原来悲剧还可以这样讲的呀。沈乔燕经历的痛苦,她居然一句话也没有提起,真是太会讲故事了,陈可恩表示深深地佩服。不过,在对温柔雪充满愤怒的同时,陈可恩突然想起了沈乔燕,用书本遮着自己半边的脸,露出那笑盈盈的样子,便流了眼泪。他恨自己,没能及时出现在沈乔燕的身边,陪她一起战胜病魔。
温柔雪伸出一条手想搂着他,以示安慰。可是,他却避开了,什么话也没有多说。
之后,汽车在越来越拥挤的马路上行驶,有时还得被迫停下来等几分钟才能继续前进。焦躁不安的陈可恩丝毫不体谅司机的难处,他尖酸刻薄地说:“师傅,你买的这是什么破车?信不信我骑单车,跑得都比你快!”当时,司机抓住车盘倒吸一口气,硬是没有发火。
在北京的压力要比其他城市大得多,可不是什么懒散之辈能承受得住。司机呢,他在嘀嘀打车上的评分已经不能再低了。如果乘客给他一次差评,那他需要跑十几趟车才能补回来。他的评分要是低于4点9分,那么系统就不会优先给他派单。没有足够的单,他就还不起车贷和房贷。到那时,他的烦恼远比这位乘客的尖酸刻薄来得更痛苦。所以,能忍一下的事情,他就选择忍一下,这才没有将陈可恩赶下车。
不过,司机还是可以对拥挤的车道狠狠按了几下喇叭,以此来发泄他的情绪。
“这司机真烦人。”陈可恩心想,觉得十分不爽,不过却没多说什么,而是转念想他的事去。
每当起与沈乔燕相遇的场景,说实话陈可恩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并不明白沈乔燕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他,而不是那些通过高考成为各省状元的学霸。他始终觉得自己很一般。所以,当沈乔燕千里迢迢跑过来告诉他愿意与他在一起时,陈可恩就忍不住当场把他的心掏出来,就像《加勒比海盗》里的船长戴维·琼斯那样,让别人有机会威胁他的生命。然而,尽管当时他在心里许下承诺,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对她非常好。可实际的生活却是平谈的,很难有机会激起他一定要为沈乔燕付出什么。
说实话,与沈乔燕争辩《高考的公平性》的那个晚上,陈可恩就已经被她的思辨能力给征服了,再也不想离开像她这样优秀的女孩。当时,他已感受到沈乔燕所拥有的智慧,可不是他所能超越的。而且,沈乔燕在书信中流露出的那种随心情写字的语气,也是他无法做不到的。因为他对自己写出来的字不修改过十几次是不会拿出来见人的。每当回想起与沈乔燕煲电话粥时的画面,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整个世界都充满她那柔情似水的声音。
陈可恩抹掉回忆的泪水问道:“她现在怎么样?还有救吗?”
“目前在接受新药的治疗,”温柔雪说,“医生说活下来的概率有百分之三十,很高。”
听到这个数字,陈可恩的腰瞬间弯了下去。他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什么话也不想多说。陈可恩觉得这个百分之三十,一定是个被夸大了的数。人们在遇到医生时总喜欢把希望放得更大一些,以安抚自己那颗忐忑不安的内心。而医生也不愿把事情说得那么残酷,往往会把希望放大了去跟患者讲。
“乔燕会好起来的。我们要相信医生。”说完,温柔雪低下头去。
她在自己的脑海当中搜索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可以安抚自己的言语。她恨自己不是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明明是她犯下的错,为什么沈乔燕要替她承担痛苦?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不公平。每次看见沈乔燕躺在床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她就想折磨自己,甚至还怀着一种诅咒自己不得好死的语气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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