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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当时已惘然  ——有感于沈复之《浮生六

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当时已惘然  ——有感于沈复之《浮生六

作者: 莞尔一笑gy | 来源:发表于2019-03-10 20:42 被阅读0次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李白《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

                                沈复之梦

    沈复生于乾隆二十八年,时值太平盛世,生在衣冠仕宦的体面人家,又住在苏州浪沧亭畔,自认为苍天厚待于他,因有悟于东坡诗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认为逝去的时光若不用笔墨记下来,便了无踪影,未免辜负苍天的厚爱。

    (沈复的文字干净清爽,缓缓道来,笔下文字不博眼球,但求不负逝去之时光。虽生于体面人家,也正值太平盛世,然而无法摆脱的拮据生活跟随了他漫长的岁月,穷困到甚至于儿女离散、妻子离世都无能为力。)

    “若为儿择妻子,则非淑姐不娶。”

    (故事总是在美好之中开始,而沈复对妻子的爱也因为这句话为人们乐道。)

    因为暑热芸终日伴我研习书卷、谈论古史、品月评花。芸不擅长喝酒,强劝她,也不过能饮三杯,我就教她“射覆”这种行酒令的法子,于是夫妻饮酒作乐。我自以为人世间的欢乐,无过于此了。

    (林清玄讲说:人生至味是清欢。用在他俩身上贴切无比。这样和谐的夫妻关系,合拍的共同爱好,让当世的妇女们羡慕的同时感叹结婚时脑子里进的水。)

    “李太白是知己,白居易是你的启蒙老师,我又恰好字三白,是你的夫婿。你与这个白字怎么这么有缘呢?”

    夫妻互相敬爱,二十有三年,如梁鸿孟光举案齐眉,时间越久,感情越密。

    有些老年夫妇,把彼此当仇人看待,不知是为什么?还有人说,不这样争争吵吵,怎么能白头到老呢?如今想想当真是这样吧。

    看着这句话真的莫名的感伤,争吵委屈怒骂想离的夫妻竟然由于各种原因分开不了,而真正令人艳羡的沈复夫妇却生死永隔,无处话凄凉。)

    七夕节,我刻了两枚“愿生生世世为夫妇”的印章。自己拿了阳文印,芸拿了阴文印,作为往来书信盖章之用。

    (古人的浪漫诗意真的超过现代人太多太多,现世的我们愿意买买买,却不会想到自己动手做礼物,总是感叹送不好东西,却不愿花心思去研究对方的喜好。复制品泛滥,真正属于情人间的东西少之又少。)

    芸道:“宇宙之大,共享着这一个月亮。不知道今天这世上,是否也有别家夫妻,有如我俩这样的感情兴致么?”我道:“纳凉赏月的人到处都有。如果是品评谈论云霞、在深闺幽阁里诗情画意、两心相许的夫妻,也一定不少。但如你我夫妻两个,只在一起诚心看云观月的,怕就没什么了。”

    (不说诚不诚心了,有多少夫妻会在一起看日出日落、看云观月呢?选择真的比努力重要,琴瑟相鸣,不过美好愿望,抑或昙花一现,终是现世人们心口一根刺。)

    为了避暑,两人来到一处幽静之地。芸道:“以后哪年,当与郎君在这里造个房子,绕着屋买十亩菜园,招来仆人仆妇种植瓜果蔬菜,来供给日常家用。郎君画画,我来刺绣,当作品诗饮酒的资费。这样布衣菜饭,终身快乐,不必计划去远游他处了。”我对这想法深为赞许。

    (真正幸福的伴侣,拥有彼此便足够丰饶多姿,根本不需要外在的热闹来充溢其中。)

                  ————以上选自《闺房记乐》

    在萧爽楼聚会,有四个禁忌,忌谈官宦升迁、衙门时事、八股文章、打牌掷色。有犯忌的,必得罚饮酒五斤。另有四样受肯定的,慷慨豪爽、风流蕴藉、落拓不羁、澄静缄默。

    (总觉得这是一群落拓文人之间的聚会,好在豪爽大度,不至郁郁寡欢。)

                  ————以上选自《闲情记趣》

    沈复认为他人生的坎坷是因为自己多感情,重承诺,爽直不羁,结果转而成了牵累。

    (这几个都是褒义词,若相同意思改成不理智,重面子,情商欠佳,是否更符合要表达的意思。)

    有朋友,某次手头困窘,要借五十金,请沈复做担保人;想着盛情难却就答应了,谁知这朋友不知所终,沈复一开始以笔墨做抵押,后渐渐没了东西可以偿还。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将他们赶出家。为了躲避追债人和邻舍,五更天就出门,芸强颜欢笑道:“当年因为一碗粥而聚在一起,如今又喝这一碗粥而离散。”骨肉分离到这样的地步,终究令人觉得悲惨伤痛。

    (生离比起死别,是不是更让人肝肠寸断?)

    父亲过世,弟弟怕哥哥来分家产,而沈复严正地说:“兄长我虽然不肖,并未作恶不端。此次我为父亲奔丧归来,本来是尽做儿子的孝道,岂是为了跟你争遗产呢?大丈夫重要的是自立,我既然是空手回来的,如今仍空着手走就是了。”

    (文人的清高,在这件事中也是表露无遗,但是看到后来反而不喜欢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清高孤傲,连妻子儿女都养活不好,这样的清高是不是也自私了点。)

                  ————以上选自《坎坷记愁》

    感沈复:

    本书的译者周公度说:“沈复之文,有着落花流水的时光散漫,庭园梦境的从容静寂,与布衣蔬食的晨光之美。”

    的确,这本书的阅读是在散漫从容之中度过的。《浮生六记》,沈复将自己的一生划成了六个板块,惬意与忧愁交织互融,不禁让人想到了杨绛先生的《我们仨》,当时读着读着便热泪盈眶。文字是有温度的,文字是有感度的,真情实感永远胜过精心雕琢。

    陈寅que也曾有感:“吾国文学,自来以礼法顾忌之故,不敢多言男女间关系,而于正式男女关系如夫妇者,尤少涉及。盖闺房燕昵之情意,家庭米盐之琐屑,大抵不列于篇章,惟以笼统之词,概括言之而已。此后来沈三白《浮生六记》之《闺房记乐》,所以为例外创作。”而沈复自己是这样说的:“因思《关雎》冠三百篇之首,故列夫妇于首卷,余以次递及焉。”

    能够将《闺房记乐》列首,也是因为沈复的妻子是芸,而不是无才便是德的妇人。我的心意你能揣摩,你的想法我能理解,我的建议与你不言而合,你的一粥一饭我能感念。婚姻需要经营,但更是一种运气的集合,尤其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社会,若芸嫁的是崇奉男尊女卑的男人,若沈复娶的是斤斤计较的长舌妇,哪里来的“闲情”,又哪里来的“记乐”。

    一花一叶总关情。两人的深情厚意源于两人都是有“情趣”的人。一起“射覆”行酒令,一起观月品云霞,一起向往布衣蔬食的生活,有伴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对于沈复,总也称不上喜欢二字,他有他的专情,他有他的洒脱,但他有他的逃避,他有他的固执。“闲情”固然好,但也是“闲”后的“情”,既已成家,立业应为首要,即使对方有情饮水饱,但还有两个孩子嗷嗷待哺。以至于到后来每次看他的闲游,想到的都是他们入不敷出的生活,那需要芸典质换来的酒,那骨肉之间无奈的分离。我竟有些哀其不争,哪怕穷困潦倒,也不愿放下清高拿回父亲遗产中属于自己的那部分。

    他的逃避还表现在家庭关系中。芸先后被他的父母误会,而沈复却从未替芸多说什么,更别提据理力争了,所以到后来两人不得已被赶出家,也是各种关系积累到一定时候的爆发罢了。

    沈复的好或者不好也许都是因为他的“不食烟火”,好在芸也是一样的“不食烟火”,即使是彩礼里的珠花——自己仅有的首饰也可以拿出来给人。

    写到这里竟有些同情沈复,性格的缺陷也许他早已察觉,只是没有改变的勇气和机遇,他和芸一样,受了委屈只往自己肚子里咽,憋出了泪也憋出了妥协。

    沈复有沈复的才,沈复有沈复的情,沈复有沈复自己的梦,只是浮生若梦,虽说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专情,终化成“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愁思。

                                陈芸之梦

    陈芸自小聪颖明慧,学说话时,听讲一遍《琵琶行》,便能背诵。四岁时,她丧了父亲,亲眷便只剩母亲和弟弟。家徒四壁,无所凭依。芸年纪稍长后,女红习得娴熟,便为人做一些针线活。家里三口,都靠她十指操劳过活。 

    (芸这一生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她削肩膀长脖子,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唯有两齿微微露出,算是相貌上面,略微美中不足之处。情态缠绵,让人神消。

    (芸的品性之美早已盖过外貌之美,对于外貌倒是有种无需多言已足够的意味。)

    沈复当夜送亲戚到城外,回来时已三更,陈芸藏着暖粥和小菜。

    成婚之日得知,为了为我祈福不长水痘,芸已经吃了好几年的斋了。而且是沈复暗暗计算,并非芸娘自己明说。

    (芸对于沈复的爱,真的是在心底长出了花。)

    我弟弟启堂的媳妇,给她下催妆礼时,家里缺了珠花,芸便拿出当时她所受彩礼里头的珠花,婢女仆妇在旁为她觉得可惜,芸便道:“凡身为女人,已经算纯阴之体;珍珠更是纯阴的精华,我用来做首饰,克了所有的阳气,也不好。既然如此有什么珍贵的呢?”反倒是破书残画这些,芸却极为珍惜。

    (芸身上难得的不是她不物质不爱贵重首饰,而是出身贫寒却也愿意拿出仅有的首饰。这样的女子内心该是有多少恬淡和丰盈。)

    芸的癖好既与我相同,而且能察言观色、推敲眉目,所以我一举一动,对她使个眼色,她便心领神会,无不办得头头是道。

    (建之于“爱”上的默契,眼前总不自觉会浮现心领神会后的莞尔一笑。)

    逢神诞节日,女扮男装游玩。

    (在封建社会,如芸般女子真也罕见,女扮男装一事,着实不像温婉恭敬的她会做出来的。这不是胆大,应该是一种情趣吧。当然沈复也不是一个迂腐的文人,反而撺掇妻子做出出格之事。)

    我表妹婿问:“如果你夫郎纳妾,必然纳一个又美又有韵味的吗?”芸道:“那是当然。”从此她为这事挂了心,痴心帮我物色美妾。

    (这真的是作为现代女性的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梗,我可以理解帮丈夫操办娶妾之事,却不能理解“痴心”二字,虽然看的宫斗剧不多,虽然知道那时三妻四妾无比正常,但是真心实意帮爱人找妾真的是超出普通女子的境界。)

                  ————以上选自《闺房记乐》

    在静室里焚香,算是清闲中的雅趣。芸曾焚沉速等香:先把香在饭笼里蒸透,在炉上摆一个铜丝架,把香放在架子上,离火大概半寸模样,徐徐烘着,如此香味幽韵,又没有烟。

    (芸有雅趣,也有雅思,聪慧如此,怪不得沈复如此之爱,今人如此之赞。)

    芸则卖了自己的钗子,来做沽酒的费用,没有半点犹豫之色。

    (有了前文的珠花之事,这个举动合情合理,身为丈夫的沈复应该也是感恩在心吧。)

    菜花黄的时候,我苦于没有酒家可以作小酌之饮。如果带着食盒去,对着花喝冷酒吃冷食,那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芸道:“何不雇个馄饨担子去?妾身先把菜肴烹调妥当,明天到了地方再一下锅,茶酒两样都齐全了。”至于烹茶的器具,芸道:“带一个砂罐去,用铁叉串着罐柄,去了馄饨挑的汤锅,把砂罐悬在炉灶上,加柴火煎茶,不也很方便吗?”

    (芸的巧思总是那么让人惊叹,怪不得林语堂称赞她:“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

    夏天楼下的窗都拆了,因为外头没有栏杆,看去觉得空洞、无遮拦。芸说:“有旧竹帘在呢,用几根黝黑色的竹子,一竖一横,留出走路的空间,截半幅帘子,搭在横竹上,垂到地面,高度与桌子相齐,中间竖四根短竹子,用麻线扎好固定,然后在横竹搭帘的地方,寻些旧的黑布条,连横竹裹住缝上。这样可以有个遮拦,可做装饰,又不费钱。

    夏天荷花初放时,晚上闭合,白日盛开。芸便用小纱囊,撮少许茶叶,放在荷花心。第二天早晨取出,烹了雨水来泡茶,香韵尤其绝妙。

    (特别想试一试用这种方法泡出来的茶到底能香到什么程度,体会一下到底什么叫“香韵”。)

                ————以上选自《闲情记趣》

    沈复的父亲认为儿媳妇既能提笔写字,沈复母亲以后的家信,就由芸来负责。后来家庭里偶有闲言碎语,沈复母亲就认为是芸在家书里叙述不对,于是不让芸代笔写家书了。沈复的父亲不知,以为是芸不屑代笔写家书,很生气。而沈复想代芸解释清楚,芸反而说:“宁可被公公责备,不能因为这事失去了婆婆那里的欢心。”后沈复的父亲想找一个在外地能服侍自己饮食起居的人,沈复托芸帮忙找寻,后沈复母亲知道了,芸就在婆婆那里受了冷落失了欢心。

    (封建社会处处要讨欢心,讨丈夫欢心,讨婆婆欢心,讨公公欢心,讨小姑子欢心……嫁到一户好人家比嫁给一个好丈夫重要多了。反观现在,女性独立自主,一言不合大不了不往来,也不碍着什么事,的确时代进步。但总觉得这种“自我”的同时也伴着“自私”的成分,所以总有感叹人与人越来越难相处,是否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芸十天绣完《心经》,病势加剧,不能自理,于是上上下下都有些烦她。

    (之前做得再好,终究敌不过一朝卧床。)

    芸在将死之前唏嘘道:“郎君之所以不得父母的欢心,如此流离颠沛,都由于妾身的缘故。妾身死了,公婆的心自然可以挽回,郎君也可以免了牵挂。堂上公婆有年岁了,妾身死了,郎君应当早点回去。愿郎君另外续弦,配一个德容兼备的女子,来奉养双亲,抚我遗子,妾身也瞑目了。”

    (将死之言,令人叹惋,到死了想着的都是别人,美好的女子不长命,留下的遗憾也只有沈复能懂一些吧。)

                  ————以上选自《坎坷记愁》

    感陈芸:

    陈芸这样的女子无论放在封建社会还是现代社会,应该都是颇受欢迎的妻子人设。可以把家里安置得井井有条,也可以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体恤丈夫,孝敬公婆,善解人意,又温和聪慧。也许真的是因为她太好了,所以上天都嫉妒,早早地把她招走了。正如书后评论“美妇得才人,虽死贤于不死。彼庸庸者,即使百年相守,而不必百年而泯然尽矣。造物所以忌之,正造物所以成之哉?”

    有多少相亲相爱的欢愉,就要承担多少生死相隔的悲念。心中有花才能花开不败,心中有情才能温暖一生,芸这一生虽短,也尝尽艰辛,但爱不灭,生活依旧情趣盎然,羡煞旁人。

    浮生若梦

        终以为贫贱夫妻百事哀,生活不过是斤斤计较后的一地鸡毛,看过《浮生六记》才发现,境界的悲哀才是真的悲哀,精神的贫困才是真的贫困,正如《金刚经》里一词:心无所住。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不会被一时一事所羁绊。大多数夫妻被困窘的生活磨平了爱意,而沈复和陈芸却是在清贫之中一次一次去寻找可得的乐趣。可享“明月松间照”,可看“清泉石上流”,可听“钟磬音”,可感“花溅泪”,可布衣蔬食,可踏雪寻梅。

        然莺莺燕儿终离散,深深感怀的同时不禁感叹这浮生若梦,到底为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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